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2 / 2)

敏若拍著海藿娜的背,道:“如今京中恐怕什麼風言風語都有,你先要穩住了,我正是怕你慌了神,才匆匆接你進來好叫你安心。”

海藿娜紅著眼圈道:“我、我當初就不該說我仰慕英雄……他在戰場上若真有三長兩短,我、我與斐鈺可怎麼辦呢?我倒情願他做個富貴閒人了……”

敏若安撫她道:“你先彆想這麼多,總歸如今法喀還算無事,你若先慌了神、隻顧傷心,府裡怎麼辦?斐鈺怎麼辦?想想斐鈺,她才那麼小,若你每日魂不守舍地自責傷心,豈不是對她也不好?再者說,建功立業這條路是法喀自己選的,要怪也該怪我,逼他學習上進,挺立果毅公府門庭,怎麼能怪到你頭上呢?”

敏若這樣說,海藿娜便不好自責,隻在她懷裡哭泣,略過半晌,她直起身來,啞聲道:“姐姐放心,您的話我明白。在法喀回京之前,我會穩住的,我會顧好斐鈺,與斐鈺一起等他回來。”

敏若握住了海藿娜的手,“咱們一起等,不怕、不慌,定然會無事的!我的話你還信不過了嗎?”

海藿娜擦乾眼淚,想對敏若笑笑,可卻怎麼也扯不起唇角,隻能輕輕點了點頭,低聲道:“我信姐姐。”

“彆怕,彆怕……”敏若複又抱住海藿娜輕輕拍她的背,低聲安慰著,不知是否也同時在安慰自己。

大軍班師回朝已是九月裡了,康熙甫一回宮,後妃恭候,敏若行過禮著急忙慌地過去,康熙立刻道:“法喀已經醒了,太醫說日後隻需好生保養,你放心。”

敏若臉上才有了兩分血色,好像猛地鬆了口氣的樣子。康熙見她如此,心中也不好受,拍拍她的手,道:“你先回宮等著,朕去向皇額娘請安,回頭再與你細說。”

敏若魂不守舍地點點頭——其實她已經通過隱秘的渠道知道法喀沒大問題了。

更有甚者,她知道得比康熙還多。

此次康熙禦駕親征,隨行禦醫便有竇春庭,主要為法喀療傷的也是他。

而這些年因她的織造坊,蘭齊也籌辦起一直專門走草原販賣兩地特產、主要收購羊毛的商隊。當刻意關注起來,要論南北兩地的消息,恐怕她知道得比享受八百裡加急待遇的康熙都快。

但在康熙眼裡,她是不知道的。

那她就演一場魂不守舍擔憂掛念的戲份又何妨?法喀看出此後幾十年中,大清可以沒有再如這般的大型戰事。此次斬首噶爾丹,征討準噶爾的戰事中他就是頭功,上回征三藩,立下奇功的也是他,再有與沙俄談判之功加身,他也認為他戰場上功績已足。

過猶不及。

敏若帶著蘭杜蘭芳回了永壽宮,康熙來的時候沒命人通傳,正見敏若抬手倒茶,魂不守舍的模樣,連茶碗中的茶水滿溢出來和他走進殿內都未曾發現。

康熙心裡一歎,輕聲喚道:“敏若。”

“皇上!”敏若猛地一回神,急急站了起來,匆忙行禮,又問:“法喀究竟怎樣了?”

“法喀的傷已有好轉了,你放心。隻是……”康熙眉心微蹙,眼中滿是惋惜之色,又見敏若被他這一頓嚇得臉色煞白,忙又繼續道:“你且安心,隻是日後恐怕再不能晝夜行軍、連日騎射。不過太醫也說了,雖然傷勢會留下病根,但法喀年輕力壯,若能好生安養,大約不會影響壽數。”

敏若渾身一鬆,跌坐在炕沿上,康熙見她頃刻之間滿麵是淚,輕歎一聲,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拍著她的肩,無聲安慰。

“他少時原是想做個歡樂無憂的紈絝子弟。是我,是我苦於家中無人頂立門庭,非要逼他上進,逼他讀書習武,讓他上了戰場,怪我、都怪我……”

敏若將頭埋在康熙肩上泣不成聲,哭得渾身顫抖。康熙心內酸澀,眼圈不知不覺也紅了,摟住她道:“大男兒誌在四方,當年朕問他誌向,他說他向往如霍去病一般封狼居胥。當日他奇計破吳,今日又巧破駝陣,他生來就是將才!怎麼能怪上你呢?你且放心,朕決意加封他為太子太師,再授公爵,任兵部尚書,再為他那小女與十四賜婚,哪怕此後他不能再征沙場,朕也要讓他在京內安然富貴一生!”

敏若起身深深拜下,“皇上如此恩厚,妾怕他受不住……妾鬥膽,請您免去法喀官職,讓他與海藿娜帶著孩子做一回富貴閒人,那日消息乍然回京,海藿娜哭著撲到妾懷裡,哭著說情願他做個富貴閒人……”

敏若一麵說著,一麵閉目流淚,康熙道:“哪裡就到那個地步了?!”

他眉心緊皺,見敏若閉目流淚,心內又萬分不忍,伸手扶她起身,緩聲道::“朕知道你一心隻求安穩平靜,並不好權勢富貴。可你也要替法喀考慮,他才三十不到!若此時就做個隻領公爵的富貴閒人,身無官位、手無實權,如今還有朕照拂,可再過些年,若是……朕是怕他、怕你們母子被人欺負!”

康熙這話是真有幾分真情流露,敏若抬頭看他,紅腫著眼、容色憔悴。康熙與她同床共枕十餘年,見她如此,心內焉能不痛?

他長歎一聲,道:“敏若,人在世間,便難免被利祿俗名所脅,你不能求這世上人人心境如你,寬和仁厚不捧高踩低。趨炎附勢、捧高踩低才是人之常事,你要為法喀與他妻女多做考慮。”

能將話說到這個份上,敏若便知道康熙方才允諾的加恩絕無半分是有意試探或者違心之打算。

她垂頭呐呐半晌,道:“妾……知道了。”

見她如此,康熙複又長歎一口氣,輕撫她的眉眼,道:“你說願生在鄉野之間,想平凡安穩度日。可你這心性,若不生在富貴門庭,若無朕護著你,你豈不是要被這世間人事傷透了心?”

敏若在他懷裡無聲哭泣,身軀輕顫,康熙心裡酸澀,低聲道:“莫哭了,彆怕,朕回來了。……朕還要說呢,你那些醫書還真沒白翻,你莊子上研製出的藥丸這回立了大功了。朕在行軍途中染上瘧疾,軍中將士也多有感染,你那藥竟頗有奇效,還有你給帶上的那幾十斤草,可立了大功了……”

“那是黃花蒿!”敏若從他懷裡抬起頭看他,眼睛還紅紅的,康熙又是好笑,又有些憐惜,也沒與她爭辯,揚眉道:“好好好,就黃花蒿。朕打算給你這藥賜名,就叫‘治瘧神方’!治瘧神方立此大功,朕得重重賞你!有什麼想要的,儘管說吧。”

敏若忍住嘴角抽搐的衝動——早在當年的牛痘莊上,她就應該清楚地了解到康熙在取名這件事上的不靠譜了。

她擦乾眼淚,與康熙得到:“那藥能研製出來,原是大夫們的功勞,妾並不敢居功,您若要是賞賜,便將賞賜折給大夫們吧。隻是……妾還真有兩樁事情要求您。”

康熙目光幽深一些,道:“你說。”

敏若起身來,鄭重地向他行了一禮,“第一件事,妾想改日出宮,親眼瞧一瞧法喀。隻知道他受了傷,不親眼瞧瞧他,妾心神難安。”

康熙輕歎,道:“朕本也是要帶你出宮去的。也罷,你還可以帶上安兒和瑞初,便回去小住幾日也無妨。左右本來許你每年出宮到莊子上小住,這幾年你卻都被絆住腿腳,不能動身。”

敏若微微鬆了口氣的模樣,向康熙謝恩,又行一禮,道:“第二件事,妾想請您收回為斐鈺賜婚與十四阿哥的成命。”

康熙皺眉,“怎麼?”

“去歲妾與海藿娜、法喀便曾偶然談起過斐鈺的婚事。法喀發誓與海藿娜一生一世一雙人,便願斐鈺日後也能擇一個如此的郎君,恩愛一生、白首不離。隻怕委屈了十四阿哥,這是其一。

您若賜婚,能將斐鈺嫁給您的孩子,如此聖眷恩榮,法喀與海藿娜自然歡天喜地、不會有異議。可妾這個做姑姑的,卻真心希望斐鈺能過得如她額娘那般順心、如意,隻要她快樂、平安、健康地長大,妾便覺得比什麼都好。

其二……若被選為皇子福晉,她便得不驕不躁、不嫉不妒、端方賢淑,妾……妾自認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又怎能做到?妾不想讓她也嘗到親眼見夫君與旁人恩愛,卻得強求自己不嫉不妒的滋味——妾此生隻求陪伴在您身側,能平安度日、子女繞膝,做您的妾妃,能與您白頭到老,哪怕身處宮闈不得自在也無怨無悔。

可妾也想,讓斐鈺快活自在地過一生……”

說著,敏若抬起頭,淚眼盈盈地望著康熙。康熙竟是一時無言,想說女子就該不嫉不妒、端方賢淑,可敏若難得的一番真情表露,又叫他心裡莫名地有幾分滿足——朕就知道沒有人能不愛朕!

一時竟也不忍直接拒絕敏若。

敏若已帶著泣音一拜,“妾自知失言冒犯,請皇上懲罰妾吧。”

康熙長長歎息,“你以真心待朕,才會心中苦澀,今日你如此真情表露,朕才知你對朕的用情竟不比果心少。朕又怎會罰你呢?這樁婚事……”

敏若目露期盼地望著他,康熙長歎一口氣,“也罷,便罷了吧。……隻這驕縱孩子是萬萬不可的,唉,也罷,那孩子大了,朕便賞她個爵位,好歹讓法喀能找個女婿。”:,,.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