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2 / 2)

海藿娜鄭重起來,嚴肅地記下。

康熙對太子的不滿早有根源可循,敏若算是身在局中,卻也是個實在的看客,並不想摻和進去,隻是看著早年那等相親相愛的父子倆逐漸陌路,也不知是該感慨人心易變,還是要感慨龍椅、權利之重。

便隻當是,作為看客旁觀了一段曆史吧。

而從利益和生存角度上將,她和索額圖中間一開始便存在仇怨,太子一開始幾次有心調解又說不服索額圖,隻能委婉對她告罪,後來乾脆就不管了,權當做沒看見。

作為一個看著圓滾滾小包子長大的長輩,她對孩子又素來寬容,看小時候的太子,想起曆史上最終的結局,難免感到惋惜。

但太子逐漸長大了,她那點偏心的、隻針對小孩和姑娘的寬容就被收了回來。在雙方立場注定不同的情況下,怨種才會抱著一顆神愛世人的寬容慈愛之心去普渡對方。

不好意思,她三輩子也沒放過幾隻羊、沒割肉飼過鷹、手裡更沒抱過玉淨瓶。

看出她的冷淡,海藿娜道:“也好,這幾年,法喀每每提起索額圖,還是恨得牙根癢癢。那些年,他仗著是元後叔父、太子外家,多看不起咱家、給咱們使了多少絆子。如今也到了他吃苦頭的時候了。”

敏若擺弄著手邊的茶具,淡淡道:“為人臣子,便隻有一世小心求全,才有闔家善終的可能。”

她語中帶著很輕的反感,海藿娜品出來了,愣了一會,無奈道:“今上已稱得是仁厚之主了。這些年,全仰賴聖上隆恩,咱們家的日子才在北在南都能好過順心。”

“聽話好用的刀,哪個握刀的人不會好生保養?”敏若又道:“留在廣東也好,自在。”

想起這些年永壽宮一脈的諸多退讓之舉,海藿娜心中也有些憤鬱無奈,又見敏若風輕雲淡,忍不住低聲道:“這些年,委屈姐姐和安兒瑞初了。”

“對我來說,衣食無憂、生活平靜便沒什麼可委屈的。”敏若道:“兩個孩子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會覺著委屈。咱們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

她隻是反感這個時代的君父王權,卻從未覺著這些年的日子過得憋屈過。

吃過糠咽菜的人,是不會嫌白米飯不夠香的。

海藿娜不知自己腦補了什麼,眼中水波盈盈地望著她,眼中又是心疼又是難過。敏若不禁感到無奈,歎著氣拍拍她的肩。

兩輩子的經曆告訴敏若,永遠不要小巧古人的智慧。

康熙在廣東,收拾了海口衙門,又抓了兩個典型殺雞儆猴之後,整個粵地官場頓時為之一清,原本收過英吉利人好處、又受□□誘惑,不留餘地給開綠燈、並向同僚推薦□□的幾個算是地方實權派的官員頓時都小心謹慎起來。

查清□□在粵地的傳播路徑、英吉利人收買過的官員之後,康熙命法喀主辦銷毀□□事務,大阿哥、三阿哥跟隨行事,佟國綱子鄂倫岱與虞雲協助。

當任廣東總督則領推行禁煙、宣揚□□害處之差,與四阿哥、五阿哥一同行事,霍騰協助。

剩下從七阿哥起都沒領到活乾,分了兩隊,幾個年長的拉扯著底下幾個還需要人看顧的弟弟分彆觀摩法喀與兩廣總督兩隊辦差。

太子隨駕康熙身側。

聽到康熙這個安排,敏若嘴角抽搐一會,擠出了一個字“妙”啊。

領了一個大炮仗和一個滿口之乎者也的半個文人、一個混不吝二世子出去辦事,法喀還能指揮天家皇子嗎?佟家那個也未必支使得動,真能派上用處的還就是一個虞雲。

倒是方便虞雲積攢經曆、加深一下他在朝堂百官眼中的印象,就是可能會被法喀當成騾子使。

而且這三個人,派到廣東總督那去,廣東總督恐怕也壓不住,差事辦著辦著隊伍就散了、或者說話主事的人就換了,所以他們三隻能跟著法喀。

再說霍騰那一隊,這位廣東總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險些讓人偷了家,原本積極踴躍想要爭取銷煙的差事戴罪立功好挽回一下聖心,結果沒搶過法喀這個“內定選手”。

推廣□□之害、宣傳主持禁煙若辦妥了,倒也能在康熙那刷刷好感,可架不住這差事不好辦啊!

如今粵地□□癮大的都是哪些人?

不是廣東總督昔日、現在的同僚們,就是地方豪強豪富人家。

不用強製手腕,事情辦不好,烏紗帽到頭;用了強製手腕,日後這位廣東總督在粵地也不好混了。

清朝男人普遍光溜溜一顆大腦門,倒是沒有地中海和發際線後移的風險,但敏若還是不禁想——也不知如今那位大人的辮子裡還剩幾根頭發?

霍騰就沒有在粵地混的打算,他背後果毅公府撐腰,前麵三伯衝得比他還凶,後頭又有康熙的聖意做依仗,霍騰可半點不心虛,跟四阿哥在兩廣官場、豪強人家殺了個七進七出。

然後又在安兒的餿主意加持下,請街頭百信們好好“欣賞”了一番□□上癮之人毒癮發作不認爹娘不認妻兒的醜態,一時百姓間口口相傳,□□在當地百姓口中,便與那砒.霜都沒什麼兩樣。

至於得罪過的人……霍騰表示你們想找我尋仇可以,儘管進京來,我爹前些年正好升二品,我三伯當代果毅公,我五叔領侍衛內大臣兼任鑾儀使,六叔去年剛升兼正藍旗滿洲、蒙古都統,七叔時任吏部侍郎。

你來京城,我帶你參觀參觀我家家廟,見一見我的開國元勳烏庫瑪法。

四世祖無所畏懼。

四阿哥且不必說,五阿哥畢竟從小與蓁蓁一同養在太後膝下,看霍騰格外有幾分親厚,四阿哥和霍騰在前麵衝殺,他在後頭略覺不夠穩健有些不妥又覺得真爽,沒兩天和廣東總督混熟了,開始每天拉著兩廣總督幫他們三個擋仇恨。

大家一起辦差,總不能全讓自家人吃虧。

五阿哥一邊想著,一邊薅緊了廣東總督的衣領子,衝他露出一個“和藹敦厚”的微笑。

一隊在海口銷煙,一隊在城內推廣禁煙,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唯一被安排得有些微妙的,便是留在康熙身邊的太子了。

按理說,以太子身份,主持銷煙事務是最優選,一來名位在那,無人敢置噱多言,二來也正好樹立一下威信、積攢名望。

實在不行去推廣推廣禁煙,那也是國之大統,代父慰民,借機宣揚一下滿清皇室嫡子傳承之正統、父子一脈之愛民,正好為太子鋪路,也經營民心。

可他卻跟在康熙身邊,哪都沒去。

這其中,豈不正有值得人深思之處?

瑞初忙了半個多月,一切走上正軌,近幾日康熙與法喀接連議事,又召見不少水師官兵將士,所有皇子均在康熙院中陪同聽政,動靜不小。

瑞初便也沒出門去,安心在彆院裡陪著敏若。

今日康熙院裡總算議出了結果,法喀領命率水師登戰船,立起神威大炮向對大清售賣□□並意圖不軌的商船開炮,擊碎四條大商船,所有英吉利商人、與在京英吉利傳教士通通送上一條海船遣返回境。

英吉利商人暫且不談,所有取了漢名並在大清經營日久、叩康熙為“萬歲”的傳教士均身負鐐銬重枷,同船還有康熙一封言辭犀利的國書,態度之強硬令百姓聞之振奮。

敏若心裡的最後一塊石頭終於鬆下來,她哼著小調溫了酒,未請人來,對東方紅日自酌三杯。

哪怕抱著對皇帝這個身份本能的偏見,敏若還是得說,康熙早年確實算得上是一個好皇帝。

論做皇帝的水平,康熙的孫孫孫們與他實在是不可同日而語。

哪怕康熙今已是天命之年,可身體保養尚佳,多年南征北討未嘗敗績,雄心仍在,也尚未經曆過二廢太子,被朝中黨爭磨得心力漸失。朝中吏治稱不上清明,可也沒腐敗到他真正的晚年的地步。

此時的大清尚稱得上“兵強馬壯”四字。雖然在□□之後,大清水師又逐漸被閒置起來,但英吉利若真要與大清開戰,康熙還真不會怕。

英吉利意圖以□□侵大清、針對大清高官們的陰謀既然已被發現,若不開炮狠狠震懾回去,隻會叫英吉利意識到大清在水上作戰方麵的不足,更快地招來想要吞吃這片廣袤土地的豺狼。

擊沉英吉利商船之後,康熙又乾脆地問罪兩廣總督、巡撫、廣州將軍等大員,此刻粵地這本賬,才真算到頭頂。

今年的年注定是不能在宮裡過了,但還是要儘早趕回京中。

康熙一通連消帶打,又收拾了廣東水師提督,然後乾脆地降旨令法喀任廣州將軍,節製兩廣水陸兵力,留兵部尚書。

剛被敲打了一頓的廣東總督這才知道,這位果毅公可不是隻奔著銷煙來的。

兩廣的天,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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