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1 / 2)

瑞初出京去山東賑濟百姓的事情說起來簡單,其實要辦成,步步都不容易。

女子身份雖然讓瑞初有了一定的——不會在外人眼中輕易沾涉上政事的便宜,但同時也會成為拴住她腿的禁錮。

所以能夠成功出京的第一個條件就是瑞初並非頭一次“單獨”離京行動。

昔日下江南推廣織機,也是瑞初“獨自”下江南,而非隨父兄行走。

當趁人不備打開了第一條口子,後麵的路走起來便順當了。

康熙的縱容是想要宣揚瑞初的福瑞之名,將她立為大清的一個吉祥物,尤其在瑞初本人無需他特意引導便願行善舉、有意救助民生的前提下,瑞初的福瑞美名每傳開一次,都是在加深百姓心中他這天子“得天所授”的印象。

所以即便有一小點對規矩禮法的衝擊,他也並不在意。在絕對的權利掌控麵前,禮法也是可以寬鬆起來的,當他想要外界流傳的關於大清七公主的名聲都是美名,讓百姓相信七公主就是大清的福瑞,在皇帝的影響下仁慈寬厚心係百姓,輿論自然也會被逐漸引導到這個方麵。

世情會為絕對的權利和特殊情況放寬條件,而生來有福瑞之名又心念他們的公主,會被百姓崇敬、愛戴、向往,從而將公主撇出普通女子的範疇。

那麼公主在外行走也是心係百姓,自然不會牽扯到閨訓德容禮教。

是幸,又何其諷刺。

如今一切在康熙看來都是那麼順理成章,康熙胸有成竹地掌控著局麵,並不吝惜宣揚自己女兒這個福瑞的象征。

但誰又知道,他如今用來穩固自己聲名皇位的一舉一動,最終會不會成為刺向大清皇室的一把利劍呢?

那可是他親自認證過、捧起來的福氣祥瑞啊。

永壽宮裡,聽說瑞初將要動身,敏若心裡不舍剛剛回來沒多久女兒,又清楚這一行對瑞初確實意義重大。

她隻能叮囑瑞初:“山東連日雨澇,黎民受災,官府為防百姓逸散,自然加以撫恤安置,但曆來牽涉到賑災之事,地方官員利益錯節,你要保重好己身,輕易不要參與到地方衙門的賑災事務中。獨立行事最佳。”

瑞初點點頭,道:“額娘您放心,女兒省得。”

那些個破盤子,她遲早有掀了的一天,但不是現在,也不能由她直接動手。

敏若拍了拍女兒的手,問她道:“何日動身?”

“皇父後日動身複巡塞外,我先已命宮外籌備米糧藥材等物,約莫是在皇父動身之後便走。”瑞初道。

敏若道:“找蘭齊吧,湊糧食、購買藥材這些事,他比你下麵的人有經驗。”

事關賑災,瑞初這回沒拒絕敏若的幫忙,點頭道了謝。

對瑞初要去山東之事,宮中人多有議論,擔心者有之,覺著此行逾矩有失女子雅訓的也有之,總之除了少數真正關心瑞初的,剩下許多都是鹹吃蘿卜淡操心。

阿娜日擔心極了,怕災區缺衣少食,特地塞了滿滿兩盒子風乾牛肉乾給瑞初,過來見敏若這各種藥丸、耐放的點心擺列鋪開占了半炕,才放下心來。

又問瑞初道:“我聽說是你舅家的表兄和虞雲那孩子護送你去,倒是好些,一來你表兄知根底,我在禦前見過兩次,也是個穩重孩子;二來與虞雲走一回,就知道些底細了,總比盲婚啞嫁的好。”

她大概是唯一一個在康熙賜婚之後,堅定認為康熙是亂點鴛鴦譜而心懷不滿的天真人士了。書芳與黛瀾對視一眼,沒戳破她的天真。

瑞初那哪是盲婚啞嫁?是自己套了個好掌控的額駙回來。

“出門在外,一切小心。”書芳看著瑞初,仔細叮囑著,見她眉目清朗,端端正正坐在那裡,蕭肅清舉的模樣,心內感慨叢生,不禁道:“一轉眼,瑞初都長大了——姐姐也是要做瑪嬤的人了。”

瑞初先點頭應下書芳的叮囑,轉而提起潔芳的身孕,她眼中流露出鮮活情緒,道:“那孩子出生前,我定會回來的,額娘、姨母們放心吧。”

黛瀾看著她,輕輕點頭,略露出一點笑意來。

兩座特色不同的冰山坐在一處,倒是分外和諧。

康熙初六啟行塞外,宮內立刻安靜下來。

他前腳走,看瑞初後腳也離京了,父女倆在彆過時康熙倒是依依不舍的,宮裡對瑞初出去的事頗有些議論,然康熙的態度擺在那裡,聽到一點風言風語便十分強硬,逐漸便也無人敢在明麵上議論。

私下裡的閒言碎語敏若一概當聽不到處理,自然,膽敢犯到她跟前的,她也不介意讓人知道知道她的脾氣。

九月選秀,七月中旬,敏若接到粵地來的書信,道是斐鈺已與肅鈺並諸多護衛隨從一同上路回京,算來書信過來的時間,敏若喚了顏珠媳婦入宮來,交代她去果毅公府裡瞧瞧。

法喀和海藿娜久不在京,虞雲也得了康熙賜宅,果毅公府久無主人居住,斐鈺與肅鈺回京要住,真得好生打掃一番。

塔爾瑪笑道:“娘娘放心吧,家中也得了三嫂的書信,今兒若不入宮,我正要到那邊府裡去看看呢。”

敏若笑了笑,又問:“這幾日可去瞧過知春?聽說那孩子眉眼生得好,偏生太小,不好抱進宮裡來,我還一直沒瞧見過。”

提起小孫女,塔爾瑪滿臉是笑,道:“那孩子眉眼生得十分像公主,秀麗明媚極了,等大些啊,也是個小美人胚子。她阿瑪喜歡得不得了,恨不得日日抱在懷裡,不舍得撒手呢。”

敏若又與塔爾瑪說了幾句家常話,臨近中午,塔爾瑪起身告了退。

出永壽門,卻見到黛瀾與書芳緩步而來,她下意識地腳步一頓,旋即立刻反應過來,躬身道萬福禮。

黛瀾微微點頭,眉目冷淡未發一言,書芳倒是笑著和她寒暄兩句,可站在黛瀾跟前,塔爾瑪總是莫名覺著心虛。

或許因為她也曾是黛瀾艱辛的少年生活中的冷眼旁觀者,甚至年少無知時,也在佟夫人的引導下曾有過冷嘲熱諷。

如今佟家佟國維這一支家業零落,幸而她早早嫁人,與顏珠年輕時也算過得濃情蜜意,如今也感情頗深。法喀治家頗嚴,又以身作則,從果毅公府分出去之前顏珠都一直未曾納妾,她的日子在同齡女子、舊日閨閣中的手帕交中也算舒心。

如今夫婿與兒子平步青雲,又做了公主的婆母,她本應更得意的,可在黛瀾跟前卻總是莫名矮了一頭。

從心裡矮了一頭。

有心為少年時的事情道歉,其實她是有得說的——當時她與生母也是在佟夫人手下討生活,為了日子過得去,必須喜佟夫人所喜、惡佟夫人所惡。

可幾次站在黛瀾麵前,她的嘴卻好像被無形之中的什麼東西粘住了一樣張不開。並非因為抹不開臉,是因為心中的羞愧,因為知道此時的所有歉疚都於事無補,哪怕說了出來,也隻是叫她自己心裡輕鬆些罷了。

並不能安慰到昔日那個瘦巴巴的可憐小姑娘半點。

塔爾瑪抿抿唇,與書芳交談幾句後恭敬地告了退,看著她略顯急促匆忙的背影,書芳又看了眼黛瀾,見黛瀾神情平淡波瀾不驚一如往昔,又隨意地與黛瀾說起方才的話題。

斐鈺比瑞初和康熙回來的都早,甚至她回來時,楚楚和慶雲尚未出嫁。

這日聽聞斐鈺進了宮,楚楚忙對德妃道:“額娘,我想去毓娘娘那待會。”

德妃方才聽到楚楚與人交談,知道是果毅公府的大格格回京了,卻還是笑著問道:“可是原本你們那小同窗入宮了?”

“正是呢。”楚楚道:“她這一去四年,轉眼我也要出嫁了,日後不知還有沒有見麵的機會,這幾日見一見,也不留遺憾了。”

德妃溫和地笑道:“去吧,額娘在這給你把緞子選好,明兒你再選珠釵。”

楚楚欣喜地應了是,起身衝德妃行一禮,帶著貼身宮女興衝衝地走了。

待楚楚走了,德妃才若有所思地問道:“果毅公府大格格是昨兒個到的京城吧?”

已經晉升為姑姑輩的她的貼身宮女笑道:“正是呢,聽說今兒一大早毓貴妃便使人接她入宮。”

德妃道:“等會胤禵進來請安,叫他留下。貴妃八成留楚楚用晚膳,晚膳之後叫他去接楚楚吧。”

聽出她的打算,那姑姑遲疑一下,“娘娘的意思是……”

“果毅公新升了廣州將軍,在廣東統兵,深受萬歲信任。胤禵若是能娶了他家的格格,豈不是大有助益?”德妃道。

秋姑姑道:“可那完顏氏……”

“完顏氏雖是大族,卻也不及鈕祜祿氏的底蘊。何況她阿瑪隻是區區禮部侍郎,怎及果毅公之地位聖心?胤禵天資不凡,又深得皇上喜歡,配得上更好的福晉。”德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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