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2 / 2)

敏若忍不住握緊了皇後的手,輕輕點了點頭。

承乾宮裡,一台好戲正開鑼。

“隻是此生無緣正室名分而已。”看到皇後猛地一頓,敏若徐徐笑著接上,她見皇後對接下來的話說不出口,便泰然接道:“而隻有讓我入宮,日後才會真心實意庇護法喀與額娘,換成四妹五妹六妹中的任何一個,鈕祜祿家的風尚都會變,尤其是四妹,阿靈阿天資遠在法喀之上,又勤奮好學,若四妹入宮,法喀的爵位斷然是保不住的,屆時太太也未必容得下額娘,您是想這樣說,對麼二姐?”

她聲音平緩輕柔,好像是在說什麼與己無關的事情,卻叫皇後半個“不”字都說不出來。

敏若的聲音在她耳邊、腦海中不斷回蕩著,她隻覺著胸口鈍鈍得發疼,忍不住用手用力按著,聲音沙啞地悶悶咳嗽了幾聲,並咳得愈發地撕心裂肺。

敏若抬手給她端茶,趁她不經意搭了一下她的脈,細度其容色,見她呼吸逐漸平緩,才輕聲開口,“我不怨您,終究是為了鈕祜祿家,也算是為了我自己,若法喀不是承爵人,我的日子斷不有如今好過,二姐你不必自責。您的身子……皇上知道嗎?”

皇後咳了許久才緩過聲來,飲了兩口熱茶,聽她這樣說,心情也並未輕鬆多少,隻是回答道:“皇上知道。敏若——你信我,我這些年替皇上辦了不少事,你入宮,他會護著你,太皇太後看在我的情麵上也斷不會如何為難你,我也會安排好人護著你,你想要安穩度日並非難事。且皇上並非難相處的苛刻之人,你若隻求安穩,關起宮門來過你的安穩日子也容易……”

她絮絮地說著,比起說服敏若,更像是要說服她自己。

因為她們都清楚,即便沒有法喀的爵位,隻要敏若姓鈕祜祿,成親之後的日子就不會太難過,何況阿靈阿年歲尚小,敏若卻已經是將要參加選秀然後議婚的年紀了。

甚至若非她的打算安排,敏若本應該參加的是今年的選秀,然後順理成章地被指婚。

而後來者入宮也要等下年選秀,敏若有足夠的時間在夫家經營,站穩腳跟。

敏若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她心裡其實清楚,以“她妹妹”的心性並不適合在宮裡生存。所以她做下諸多安排,確保她的妹妹能平安度日。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願改換人選,因為在她心中的天平上,敏若一人比不上舒舒覺羅氏與法喀加在一起的重量。

這是人之常情,所以敏若並不怨懟。如果隻因為沒有成為被人選擇的那一個就心生嗔怨的話,那她上輩子早該迷失在嗔恨之中,最終不知魂歸何處了。

她清醒地熬過牽機刻骨銘心的斷腸之痛,才迎來了這一場新生。

何況她並非原主,原主尚且不怨鈕祜祿皇後,她不過是承了原主一段恩惠,白占便宜的人,又如何有資格怨。

隻是有些話,不說破,不好叫皇後對她改觀,也不好走接下來的路罷了。

她於是不再繼續寬慰開解皇後,而是道:“法喀總是要自己立住的,靠著旁人不如靠著自己,這兩個月我把他綁在身邊,讀書習武,比從前更上進了許多,二姐若是有意,可以考校他一番。”

皇後聽了果然聊有慰藉,又忙解釋:“我這幾年身在宮中,不能時時關注家裡,等發現阿瑪過世之後法喀被額娘驕縱壞了的時候已經晚了……”

所以索性就選擇了另一條更加簡單的路,為舒舒覺羅氏與法喀扶植起另一座靠山,發揮如她前幾年一般的作用。

其實也沒什麼事情好做,隻是拿一個皇帝身邊人的名頭來震懾鈕祜祿家無論本家旁支諸人罷了。

得了人家的好處,發揮一點點作用罷了,敏若其實並不反感。

隻是她看不慣有人白占她便宜,舒舒覺羅氏一把歲數了也就算了,法喀可還年輕,彆長得如原身前世的記憶一般不叫人省心,最好努力奮鬥奮鬥,他如今的起點就高過許多同齡子弟,稍微上進一點、未來守法一點,不說前程大好也是一片坦途,屆時也能讓她反占些便宜回來。

敏若就是打算得如此的樸實無華。

皇後發覺自己怎麼都說不清這事,她內心真正的想法她們二人彼此都心知肚明了,說出來仿佛就把姐妹之間最後一層美好也給戳破了。

於是她沒說,隻在心裡想最少還有三年的光陰,敏若如能一直押著法喀上進,不失為一條坦途,便不再提這個,而是道:“你在莊子上住段時日,年前回家裡,同額娘一道入宮見我吧。”

她心裡為敏若盤算著接下來的路要怎樣走,此時沒多說什麼,隻命人喚了法喀進來,叮囑他好生習武讀書,萬事聽敏若的話。

法喀這段日子都習慣聽敏若的了,這會答應得也沒什麼彆扭的,皇後看著他乾脆的模樣,忽然沉下麵容,“你跪下。”

法喀愣了一下,下意識不知所措地看向敏若,敏若也有些不解,還是示意他先聽皇後的話。

法喀於是跪下,皇後見此心中聊有欣慰,又看向敏若,無聲示意,敏若於是起身道:“外頭雨勢小了,我出去瞧瞧。”

皇後儼然是有話要與法喀說的。

敏若抬步出了屋子,方才她與皇後開始坦白局的時候已經屏退了眾人,此時廊下一溜的侍女嬤嬤,見敏若出來紛紛行禮,蘭杜忙將手臂上搭著的一條披風給她披在身上,道:“秋日裡下雨天涼,不若去廂房裡坐坐??”

“不了,就在這站會挺好。雨倒是小了,這秋雨來得急,走得也快,方才那樣聲勢浩大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要下上幾天幾夜呢。”敏若隨口笑道,雲嬤嬤見她語氣如常,便鬆了口氣,輕聲附和起來。

皇後與法喀沒說許久的話,沒過多一會,法喀眼圈紅紅地推開門,看到敏若的時候情緒明顯有變化,又強壓製住了,悶悶喊了聲:“三姐……”

還是嫩啊……敏若默默在心裡盤算著給他的加課,像這種控製不好情緒會流露在外的,在她上輩子絕對活不出新手村——即新入宮宮人的宮廷禮儀培訓處。

一晃十三年,再想起當年的事情已是真正隔世,但訓人的法子敏若還是知道許多,看在這小子最近乖得很的份上,她決定不會用十分凶殘的手段。

這邊她正微微出著神,進了屋裡,法喀忽然轉身衝她撲通跪下了,然後砰砰砰磕了三個頭,帶著哭腔說:“我以後一定好生讀書上進,絕不辜負三姐為我、為我……”

敏若頓時就知道——她這位皇後姐姐必然是給法喀灌了一劑猛藥。

若隻是平常交代前後緣由,法喀並不會覺得她為他犧牲多少,因為世情如此,能入侍宮中陪伴帝側是多少人家求都求不來的福氣,法喀生性粗枝大葉,注定了他不會有如原身及皇後那般纖細敏感的心思。

能讓他這樣,想必皇後運用了不少“藝術描寫”。

當然她對此並無愧疚,畢竟本來就是紙糊姐弟情,法喀如果聽話自覺一些,更有利於他們姐弟情的發展。

如果法喀一直紈絝刺頭,她就要考慮考慮是荊條好使還是板子好用了,費力氣。

每當多用腦子思考一秒鐘,敏若都感覺自己好像吃了大虧,這對她而言就好像退休隻想享受生活的老人被單位強行返聘拉回去996一樣殘忍。

如果可以,她隻想當一條字麵意義上的鹹魚,每天躺著曬太陽,固定時間有人幫忙翻麵做按摩,什麼都不用做,什麼都不用想。

可惜人顯然不能當魚,那她不得不為自己未來平靜美好的生活而努力。

一時打點完畢了,她坐在屋裡炕上,愣愣地望著那小小的包袱出神。

直到這一刻,狂喜沉入心底,思緒終於冷靜下來,她心中不免浮起了些不可置信與不安。下午又下了一大場雨,黃昏時刻雨勢稍止,風依然呼嘯著,她屋裡的窗子沒闔嚴實,被風呼地一下吹開,冷風瞬間吹透了她的身體與整個屋子,她才忽然回神,忙起身要去關窗。

正是此時,門板被人輕輕叩了三下,不緊不慢,不疾不徐,僅從這敲門聲似乎就能聽出來者的平和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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