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2 / 2)

“往前走吧,天下之大卻路程崎嶇,但娘娘相信,你能靠自己走出一條坦途。”

因奉太後而行,行進速度被放得十分緩慢,走時圍場的天隻是有些寒涼,回到京中時,已經是一地的落葉黃花。

永壽宮的花都開儘了,染青小心地將所有茉莉都搬進了偏殿中。敏若回宮,花房小心地揀了好品相的名品菊花送到永壽宮來,一盆盆列在殿前,真開出一片清寒芬芳來。

樹上的石榴果子各個紅彤彤的,頂部的一些被冬葵帶人紮上了紙袋以防霜雪——效果聊勝於無。

敏若回宮後摘下了大半自食並送人,頂部的那些仍高高長在樹梢,大約能挺過半冬。

今年桂花謝得晚,敏若回宮時也瞧見了。

雲茵手巧,敏若回來前,便擷了不少桂花醃漬,糖醃的、蜜浸的,烏希哈走前便拉著她細細囑咐過,如今見到成品,見樣樣都做得極好,連連讚雲茵,又對蘭杜道:“蘭杜姐姐收的好徒弟,事情做得細致又漂亮。”

聽烏希哈如此誇讚,敏若又笑眯眯瞧著,雲茵不禁有些臉紅。

“是做得不錯。”蘭杜點頭讚許,雲茵驚喜極了,正說著話,冬葵進來傳道:“娘娘,溫憲公主來請安了。”

溫憲公主便是蓁蓁。

敏若揚了揚眉:“叫她進來吧。來得可真快。”

蘭杜心中知道必是有正經事的,便三言兩語吩咐了差事,將正殿裡的宮人都支出去了,然後又親自沏茶,又給敏若升了個小手爐暖手。

“這個季節,京裡也寒涼,您先暖著。等會可要留五公主用晚膳?”

敏若道:“待會安兒和潔芳八成要過來,晚膳要預備得豐盛。新得的羊肉製鍋子正好,吃暖鍋吧,湯底用些溫補氣血的藥材,安兒和潔芳忙了一年,該給他們補補了。至於蓁蓁……我若留下蓁蓁,烏雅妃不知該怎麼抱怨呢,隨蓁蓁吧。”

她自然不在意烏雅妃是怎麼想的,但也懶得問蓁蓁。

這幾年朝堂局勢變幻不明,康熙對烏雅妃的態度也喜怒不明,但敏若看得出他心裡並非就此厭棄了烏雅妃——好待同床共枕多年,立得住、沒立住的,共生育了五個子。

哪怕是一本書,在案頭放了幾十年都會生出幾分在意來,何況是個人呢?

康熙對給出感情一時再吝嗇,待後宮再無情,好歹是有些情分的。

但他又高高在上太多年,所以給出的也隻是居高臨下施舍出的幾分憐惜。

烏雅妃不在意康熙究竟愛不愛她,有那兩分憐惜,就足夠她運作了。

離她最後一次觸怒康熙已時隔三年,再怎麼惱,那份惱意也被時光淡去了不少。

本來烏雅妃去歲就坐不住了,隻是去歲先是朝中不安穩,然後是康熙出巡,今年又連著在外折騰了一年,才沒給烏雅妃動作的機會。

至於如今……敏若心裡算著年份,知道馬上前朝後宮的鬼熱鬨就要鬨得更旺了。

來吧,再往這台大戲裡添點彩吧。

敏若不怕熱鬨,何況是自己能夠乾淨抽身免費看的熱鬨,誰不喜歡啊?

敏若垂眸,剝開瓷碗裡還帶著溫熱的栗子。

蓁蓁走進來的步子端穩有餘,不緊不慢端莊雍容,堪稱禮儀標杆。然等進了暖閣,她麵上才顯出幾分急切之意,又帶著些憂心。

總歸情緒複雜,不負往日的輕鬆跳脫。

“娘娘,舒窈她——”

話說一半,蓁蓁仿佛不知該怎麼說下去,卡在喉嚨裡半晌,換了個說法,道:“兜了這一個大圈子,隻是讓舒窈能去織造工坊裡看一眼。今日剛回宮,我便聽說皇父命人選了兩個教引嬤嬤去公主所,這、這……”

“你莫急。”敏若拍了拍她的手,蓁蓁便知道敏若早已知曉此事,又見敏若仍是從容鎮定的模樣,一直提著的心才稍微放下一些,可那口氣也沒敢送了。

蓁蓁急道:“這明顯是要約束舒窈行為的意思啊!”

“你皇父是想把舒窈往‘正道’上扳一扳,怕她就此移了性情,端嫻不複。”敏若說這話時,口吻極平淡,蓁蓁卻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眼角的幾分諷意。

蓁蓁愣了一下,默了半晌,才道:“這事……能成嗎?”

“辛辛苦苦布了這麼大個局,總該信舒窈一回。”敏若道:“哪怕舒窈沒成,至少爭過了,咱們輸得也不狼狽。”

蓁蓁搖搖頭,似乎泄了口氣,有些低落,“我是說,之後,哪怕舒窈真做出了成績來,這事難道就能成嗎?我甚至不敢想,怎麼才能正大光明地讓舒窈走進那個工坊,讓她有學習的機會,何況是施展拳腳。”

“如今不就把她送進去了嗎?”敏若輕笑著,但她也知道蓁蓁的意思,見蓁蓁眼中濃濃的茫然,道:“難道你就退卻、絕望了嗎?”

蓁蓁抿著唇,半晌道:“我不想退卻,卻不得不絕望。娘娘,他們將天下女人的路堵得太死了,咱們用力掙了一把,可直到如今,我都看不出破局的前路在哪裡。”

“蓁蓁……”敏若望著蓁蓁,“你不要將你皇父當做尋常男人。他雖是男人,更是帝王。”

蓁蓁想要扯一下唇角,又覺著自己這會笑出來大約也是冷笑,不如不笑。

她道:“皇父和天下男人又有什麼區彆?”

“他的眼中,不僅有男尊女卑綱常倫理,還有絕對的利益。”敏若道:“在能打動他的巨大利益之前,什麼綱常倫理,都隻不過是個笑話。不然你覺得,為何靜彤能順利得封汗王,為何瑞初能順利南下?甚至就連微光,不也是乘著風辦起來的嗎?”

聽著她的話,蓁蓁忽然愣了一下,口中喃喃道:“利益、利益……”

“不錯。”敏若道:“舒窈若真能做出點不凡的成績來,誰也攔不住她的路。”

蓁蓁默了半晌,道:“我明白了。”

見她似有所悟的模樣,敏若滿意地點點頭,道:“那如今,你知道那孩子的路應該怎麼安排了嗎?”

蓁蓁蹙著眉,眼前稍微好像看到一點光亮,然後縱身追過去,卻發現那點光她並不能握住。

蓁蓁泄了氣,道:“可河道事物皇父向來抓得極嚴,咱們也插不進手去。至於利益……治河之事,從來不是一日之功。便是立刻能見成效的,也都得做了才能看到,隻是紙上功夫,誰能辨出深淺來?”

“那孩子叫什麼名字?”敏若忽然問。

蓁蓁道:“成舟,靳成舟。文襄公老大人取的名字。”

敏若起身,從架子上取下一個錦囊,道:“把這個給她吧。”

敏若雖不能直接拿出水泥的方子,但給小姑娘提點一點方向還是可以的。

聽蓁蓁說,那位成舟小姐也頗在土石之事上留心,有了大方向,沒準還真能做出一點結果來……“叫她無事可以去找潔芳。”

跟安兒一起種了幾年地,莊子上的工匠潔芳都熟了,多少能提供一點便利。

事情至此,敏若能做的便都做完了,剩下的路,就都要靠那個小姑娘自己走。

這條路走下來當然簡單,但卻是如今唯一能夠在閨中破局的方法了。

蓁蓁不知那錦囊中究竟是什麼,抱著對敏若的信任鄭重地將錦囊貼身收好,敏若又囑咐他:“不必告訴靳成舟姑娘東西是誰給的。”

不告訴便是有意隱瞞,那位靳姑娘怎麼也不會對著蓁蓁這位師長追根究底。

她倒不是做好事不留名,而是這方子給出去是半殘的,為保周全,想法給得也婉轉,她實在不太有臉居功;二來,此事若最終落到她頭上,沒準還會在康熙那邊引來麻煩。

不如不說。

蓁蓁知道怎麼做讓靳姑娘不追問由來——都是聰明人,彼此之間自然有默契。

見蓁蓁點頭,知道她心裡有數,敏若放下心,笑著問:“今年瑞初不在京中,感覺如何?”

蓁蓁無奈地搖搖頭,“少了個能商量的人,怎麼可能適應,不過事情總得做下去……她在江南也忙,每每問起,都是滿滿當當的事情。幸而如今書信往來也快,倒是方便不少。”

她們的書信往來有一條單獨的通道,一向不走驛站,快馬往來,速度也更快,更便捷。

敏若點點頭蓁蓁知道她關心的是什麼,又道:“留玉齡那邊也好,瑞初雖不在,配合得也還是很好,張掌櫃是個好人,什麼事都很配合”

敏若方放下心,想了想,又叮囑:“有什麼事隻管來找我。”

蓁蓁笑著應著,道:“我可拿您這話出去當金牌用了。”

敏若揚揚眉:“你皇父沒意見我就沒意見。”

蓁蓁訕笑道:“那還是先罷了吧。”

——“先”罷了。

敏若白她一眼,“那我可等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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