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敏若被她盯著看一時,不會有什麼不自在,但限度也有限,忍了一會,黛瀾還不移開目光,敏若就有些受不住了,討好地笑道:“小祖宗,您這又是怎麼了?”
黛瀾收回目光,抬手為二人添水,又重複了一遍:“芽芽比瑞初還要像你。”
“像我?像我有什麼好的。”敏若知道她沒說實話,但也沒有追問,用了漱口茶,然後摩挲著添好溫水的瓷鐘,半帶笑意似乎隨意地道:“像她阿瑪吧,像她阿瑪有福。”
黛瀾留心著她的情緒,聽到這句話思考一會,忽然說:“傻人有傻福?”
雖然明知黛瀾是在逗她,敏若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了,再看黛瀾那麵無表情的無辜模樣,不由拍案叫絕,道:“安兒若知道這句話,定然是要為最後一個慈愛長輩都墮落了而一大哭。”
黛瀾默了半晌,說:“那我唯有再送芽芽一條開過光的手串了。”
瞧瞧,安兒如今那兩寸軟肋啊,真是被這群人掐得死死的。
黛瀾這位自從坑倒了佟家對外界事物就不大上心的主都知道安兒的軟肋在哪裡,那康熙,他難道還會不知道嗎?
他絕對不是沒想過撮合弘恪和芽芽,從種種方麵來看,芽芽也確實都是最合適與弘恪成婚的人選。
康熙之所以到現在都沒開口,未必沒有顧忌安兒的意思。
無論是為那兩分塑料一樣的父子情,還是因為還用得到安兒,敏若都誠心誠意地感謝他家祖宗——非常客氣,一點不帶罵人的那種。
好歹他安靜到現在,讓芽芽還有兩年無憂無慮的自在日子可過。
希望他能夠繼續“善解人意”下去。
敏若由衷期盼。
畢竟能躺平擺爛,誰想上工乾活呢?
用過早點,休息了一會,敏若拉著踏雪到庭院裡遛彎鍛煉,兩刻鐘時間一到立刻停止,卷著毯子往炕上一癱,身下是暖炕,懷裡是貓兒,愜意得讓人連一根指頭都不想動。
然後她就確實不動了。
黛瀾在她身邊看書,敏若出了一會神,想看書又不願動,乾脆就蹭黛瀾的,還很不客氣地反客為主指指點點,一會讓慢點翻,一會讓再等一下。
黛瀾再好的脾氣也沒能忍多久,到底起身,把她近日翻到一半的那本書從外間架子上取來了,敏若攏著毯子抱住書便笑,自在地調整了一下姿勢,專心致誌地看自己的書去了。
康熙五十二年過得仍很平靜,整個冬天,兒子兒媳和孫子孫女常常在側,至交二三全在身邊,雖然又是一個女兒不在家的年,敏若也過得很舒心。
年前,安兒與康熙商量好了轉年去關外的事,康熙答應得痛快,安兒提出想找個幫手,他也乾脆地同意了,然後在聽到安兒提出的人選時,似笑非笑地看了安兒許久。
安兒乾脆訕笑道:“這不是宜妃母和五哥之托嘛,他們說九哥在京裡遊手好閒不乾正經事,還不如跟著兒子去種地了。兒子想著,九哥種地不行,看個孩子總行吧?弘杳正是活潑不好看管的年歲,跟他的媽媽們都管不住他,伯父總能管住他了吧?”
“所以你就叫你九哥去給你帶孩子?”康熙一揚眉。
安兒笑道:“那是為咱們大清建設關外農耕之本的重任做貢獻!”
康熙白他一眼,問:“你九哥同意了?”
安兒老實地搖頭:“沒敢跟他說呢。”然
後又討好地笑道:“但您一聲令下,九哥他願意也得願意、不願意也得願意啊!”
康熙便知道了,宜妃想不到這一重,這是老五看不慣老九在朝中,總易被拉攏,怕老九一個不慎被人拉到船上去,乾脆使出這一招釜底抽薪。
人都走了,京裡的手再長,也不能伸到關外在老十的眼皮子底下拉攏老九。
——至於安兒會不會一起被拉攏這一點,康熙倒是完全不擔心。安兒若是能被他的皇兄們拉攏,早就被拉攏去了,他那幾個好兒子也不至於一個接著一個地折戟沉沙。
至於安兒和老九在外麵自成一黨,這個康熙也不擔心。
安兒自請去關外操持試種稻之後,他心內可謂大定——這種時刻離京,足以說明安兒是真的全無爭奪之心了。
結黨?這哥倆跑到關外去結一黨,叫什麼?叫熱河種稻黨?在朝中有人認就怪了!
法喀都不帶搭理他外甥的。
康熙忖了忖,覺著安兒這提議倒也不是不可行,雖說老九能耐才乾在他的兄弟們裡不算頭一流,母族也不算非常有勢力,但若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被拉攏住參與奪嫡了,也是給康熙添堵的一件事。
倒不如將他打發出去,反正老九和老十打小就好,老十嘴裡喊著要讓老九去帶孩子,卻也不可能坑老九。
沒準在外頭磨礪磨礪,還能正一正老九的心思,往正途上扳一扳。
心中想定了,康熙麵上卻是極淡的神情,仿佛是被安兒哀求打動了一般。
“也罷。”康熙道:“你九哥哪裡,朕可直說是你的主意了。”
安兒震驚地睜大眼睛:“分明是五哥的主意!”
康熙頗為無賴地表示:“朕隻聽見你來和朕說了。好了,退下吧。”
安兒幽怨地道:“汗阿瑪,您偏心五哥!”
康熙“嗬”地冷笑了一聲,淡淡道:“是嗎?”
安兒看出這是耐心告罄的意思,麻溜地行禮滾了,沒再在康熙的底線上打滾。
從乾清宮出來,安兒照例往永壽宮走了一遭,敏若正與潔芳、書芳在花房裡作畫,聽說他來了也沒抬頭,隻問:“事情妥當了?”
“妥當了。”安兒站著回:“過了年,就與潔芳帶著孩子們和九哥北上出關。——四哥的意思是,弘暉的婚期還要再等兩年,明年還是叫弘暉與我同行。”
至交二三全在身邊,雖然又是一個女兒不在家的年,敏若也過得很舒心。
年前,安兒與康熙商量好了轉年去關外的事,康熙答應得痛快,安兒提出想找個幫手,他也乾脆地同意了,然後在聽到安兒提出的人選時,似笑非笑地看了安兒許久。
安兒乾脆訕笑道:“這不是宜妃母和五哥之托嘛,他們說九哥在京裡遊手好閒不乾正經事,還不如跟著兒子去種地了。兒子想著,九哥種地不行,看個孩子總行吧?弘杳正是活潑不好看管的年歲,跟他的媽媽們都管不住他,伯父總能管住他了吧?”
“所以你就叫你九哥去給你帶孩子?”康熙一揚眉。
安兒笑道:“那是為咱們大清建設關外農耕之本的重任做貢獻!”
康熙白他一眼,問:“你九哥同意了?”
安兒老實地搖頭:“沒敢跟他說呢。”然隻怕不僅這邊不能得手,那邊好容易積攢下的老底還都被梳理得乾乾淨淨攤到康熙的桌前了。
“也好。”想到年後瑞初還有北上去塞外的打算,敏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忽又想起弘暉的婚事,問:“弘暉回來後,可有去過你四舅舅家?”
安兒便笑了,“怎麼沒去過呢?甫一回京,四嫂便打點了四色禮物並他帶回來的各種特產玩意,拉了一車東西叫弘暉帶去四舅家中了。然後又在府中操辦了暖爐會,借著他家大侄女的名義廣邀各家千金,珍鈺自然也去了,再有舅母辦的賞梅宴……林林總總,他們倆見了也有四五麵了。”
敏若不是問弘暉和珍鈺見沒見過麵,而是在問弘暉對這門婚事、對珍鈺的態度。
好在安兒也不是完全不上道,在潔芳要開口之前,他終於說到了正題上,“弘暉那小子如今可是春心萌動了,往四舅舅家裡走得勤快著呢,隻是每每難以見到珍鈺,您不知他有多失落!”
弘暉如今正是向往愛情的年歲,珍鈺與他定下了婚約,是他名正言順、未來要相守一生的妻子,弘暉怎能不好奇?而珍鈺又生得容貌姣好、性情明媚,見過兩麵、短暫地相處過一段時間,在好奇的基礎上生出些好感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並不是說弘暉有多淺薄,而是他們從前對彼此本就沒有了解,見麵、相處的機會又不多,第一印象注定隻能從樣貌上來。珍鈺沒準還覺著弘暉生得眉清目秀,看起來還算順眼呢。
這種好感脆弱而微薄,好像薄薄的一張紙,一戳就破、被風一吹就走。
能不能在此基礎上逐漸加重、加厚他們彼此間的感情,還要看他們自己。
包辦婚姻,能不能成就一樁良緣,實在是很看人品。
他們都要向彼此走很多步,才能收獲一樁真正如意的婚姻。這個過程中,如果有一個人放棄了,而另一個人無法拉住,那一切就都前功儘棄了。
弘暉和珍鈺打下的基礎很好,這離不開長輩們的努力、也離不開他們本來的優秀。敏若很反感這種盲婚啞嫁、兩個人都作為提線木偶被操縱的婚姻方式。比起這世上的許多最終成就悲劇的人,珍鈺和弘暉已經足夠幸運。
接下來的路,就要他們自己走下去了。
是攜手共度一生幸福美滿,還是相敬如賓相互禮讓,亦或是最終成為相看兩厭的一對怨偶——都是隻有他們才能得出的結果。
敏若半開玩笑地道:“告訴弘暉,可不許欺負珍鈺,不然毓娘娘要替珍鈺出頭的。”
安兒道:“不用額娘您說,我就先給珍鈺出頭了!諒那小子也不敢……弘暉是個好孩子,潔身自好、生性溫和,這兩年跟著瑞初學到不少,心性愈見良善,行事也愈發有度了,無論從哪裡講,都算得一個良配。”
敏若睨他一眼,笑了,打趣道:“你這是又做哥哥、又做叔叔,你們離得又近,日後可有得熱鬨了。”
這輩分如今算是亂成一團麻了,潔芳失笑,輕聲道:“那日弘杳還問我,日後是要叫弘暉哥哥姑丈,還是珍鈺姑姑嫂嫂呢。”
對一個隻是勉強捋清自家輩分的小朋友來說,阿瑪的舅族和父族聯姻帶來的輩分上的變化,實在是一個令他的小腦袋瓜無法接受的難題。
敏若忍俊不禁,書芳也忍不住一笑。
無論怎麼說,這門婚事算是順利地進行下來了,隨著婚事落定,弘杳關於稱呼輩分的問題也成為了當年過年時最有趣的笑話,康熙五十二年,便在滿堂笑聲中,畫上了如此歡快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