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澤, 我有個問題，”盛書文奶奶對歐洲的文化藝術很感興趣，坐在馬車前排, 專門扭過頭問坐在後排的蔣洛澤：“弗朗明哥的來源，是來自於吉普賽人？”
蔣洛澤靠近一點，點頭說道：“弗朗明哥的起源, 可以追溯到西班牙的吉普賽人社群。不過我對弗朗明哥和吉普賽文化的了解，遠不如姑姑深刻。”
說完，蔣洛澤帶著笑意看了一眼坐在盛奶奶身邊的姑姑。
“來來來, 給姐姐科普一下。”盛奶奶攬住小蔣奶奶的肩膀，親熱地說。
“我也想聽～”楚星星拉住馬車前座的扶手，也湊過頭去。
溫雪蘭女士也起哄：“講講嘛, 遙遙這麼了解, 不能藏私呀，而且給屏幕前的小觀眾們介紹一下。”
艾敏麗奶奶也點頭說道：“對呀，遙遙給大家說一下, 我們都很想知道。”
“好吧......”小蔣奶奶一攤手，說道：“作為歐洲最大的少數民族, 曆史上，吉普賽人因為特殊的遊牧民族生活習慣，沒有固定職業、住所被貼上不受歡迎、不可信任、社會底層等標簽。”
在現代，吉普賽人的文化和傳統也被視為與主流文化和價值觀不同, 這加劇了歐洲各國對他們的歧視和偏見，西班牙也不例外。
但是有趣的是, 弗朗明哥這種起源於吉普賽人文化的的藝術形式，現如今卻成為西班牙的國粹，被視為西班牙文化和傳統的象征。
隻能說, 西班牙人對吉普賽人和弗朗明哥的態度，很複雜，他們會很欣賞很喜愛弗朗明哥，而且會很驕傲地把弗朗明哥推向世界，但不意味著對吉普賽人的偏見和歧視得到解決。”
【小蔣奶奶懂好多！】
【我一直以為小蔣奶奶是傻白甜，好有文化！！！】
【小蔣奶奶這完全就是在說文化衝突和人性的複雜，一下子肅然起敬。】
【我在小蔣奶奶眼神裡，看到了“愛過”哈哈哈哈，因為喜歡和愛，才會去了解不屬於自己的文化吧？】
小蔣奶奶對弗朗明哥文化的了解，全部來源於當年的來京城做文化交流的年輕混血吉他手，卡洛斯。
年輕的時候，小蔣奶奶嫌棄他名字念起來拗口，叫他小卡。
她曾經問過小卡一個問題。
作為有一部分國外血統的外國人，為什麼能理解弗朗明哥這種情感如此激烈的藝術？
小蔣奶奶到今天，都還記得那個黑發、黑眼睛，鼻梁高挺的男人說的話。
“最早的弗朗明哥是少數族群的小眾文藝，許多獨唱，更像是在訴說孤苦人生中的恨，和一種被邊緣化的孤獨。我在西班牙，也是少數族群，所以我可以理解......”
小卡普通話不是太好，語速很慢。
當時他懷裡抱著吉他，眼尾低垂，整個人散發著憂鬱的氣質。
一句“我在西班牙，也是少數族群”，讓年輕的蔣遙心臟漏跳一拍。
作為“外來客”，在一個國家生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三、四十年前保守的歐洲......
小蔣奶奶就是在那一刻，被卡洛斯吸引的。
而敏感憂鬱的卡洛斯，也願意對這個笑容甜美的華人女孩敞開心扉。
一個女人，一但對另一個男人有心疼的感覺，那就證明她“淪陷”了。
卡洛斯所在的弗朗明哥藝術團在華國交流演出的那段日子，對小蔣奶奶來說，無疑是人生中很快樂的一段時光。
再次回想起那些往事，小蔣奶奶自動忽略掉了後麵的遺憾。
隻記得曾經擁有過快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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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敲打地麵的聲音很有規律，“滴答滴啊”。
從老城區的小樓出發，不到半小時，就停在一棟紅磚外牆，相對現代化一些的建築門外。
磚牆的外立麵上，懸掛著大幅弗朗明哥女舞者的海報。
鮮紅的裙擺，和女舞者身上靈動飛起的流蘇披肩勾勒出的畫麵，美得驚人。
這是塞維利亞最出名的弗朗明哥藝術團之一。
而走入藝術團的大門，像是穿越了一樣，時間回溯到一百多年前的安達盧西亞風情庭院。
楚星星步入滿是花紋繁雜瓷磚，充滿淡淡橙香的庭院，小聲發出感慨：“西班牙南部的庭院真美......”
【哇！真的好美！！！】
【每一個庭院都很有特色，美到不像真實存在的。】
【如果和相愛的人一起來到這麼浪漫的地方，應該很幸福吧？】
【我更希望和姐妹一起來，因為隻有我姐妹才會有耐心找角度給我拍賊好看的照片，不用修圖就能發！】
老baby們在庭院裡四處拍照，每個安達盧西亞的庭院都有自己獨特的美，怎麼拍都拍不夠。
這時，有個身材纖細的年輕西班牙小姑娘走出來，用帶有濃重西語口音的英文引導大家前往舞台。
弗朗明哥的表演場地通常都不大，一場演出，可容納的觀眾也很有限。
所以當楚星星和老baby們入場的時候，他們並沒有發覺來到表演場地的隻有他們幾位觀眾。
落座後，沒一會兒，燈光就暗下來。
【來啦來啦！！！】
【專門查了一下資料，這家藝術團的演出從來不允許拍攝，謝謝老baby們帶孩子們見世麵！！！】
【我就是想來康康小蔣奶奶說的“水蛇腰”哈哈哈哈。】
【我也，單純想知道什麼樣的“水蛇腰”不能交？】
隻有舞台中間的射燈亮著，同時舞台上隻放著四把綠色的木製椅子。
這是一場精彩絕倫的演出，幾乎沒有一秒鐘讓人放鬆下來。
舞者富有感染力、律動感十足的動作，搭配精彩絕倫的歌者和吉他手的演出。
用手掌拍打出來的節奏，像是連通了心臟的跳動，隨著舞者、歌者的情緒跌宕起伏。
連舞蹈中的每一個頓點都是帶有力度和激情的。
歌者的歌聲悠揚帶有濃烈的情緒，舞者跟隨歌者的歌聲舞動，肢體動作越來越快，難度逐漸升高，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舞步都牽動著楚星星的心。
就算聽不懂西班牙語的歌詞，楚星星仍然能感受到舞者、歌者濃烈的情感。
甚至在舞蹈和歌聲到達高點的時候，不知不覺竟落下眼淚。
蔣洛澤從衣兜裡拿出手帕，剛準備遞給楚星星的時候......
這大大咧咧的姑娘，很豪爽地拿袖子一擦，接著瘋狂為舞台上的歌者、舞者鼓掌，和老baby們一起大喊“Bravo”！
蔣洛澤搖頭笑笑，默默收好手帕。
【哈哈哈哈，活得最精致的果然隻有“小狐狸”。】
【星寶不是那種多愁善感的崽，星寶流淚隻是因為和舞者、歌者共情了。】
【港真，從未看過弗朗明哥，完全被震撼到了，我懂星星為什麼會流淚，就算聽不懂歌詞，我也能感受到歌者、舞者的恨意（不知道這麼說對不對），但是真的是很濃烈的愛恨情仇的感覺。】
一個小時的弗朗明哥表演，在老baby和星星看來，簡直是轉瞬即逝。
還沒過癮，就結束了。
因為太專注於表演，大家這才發現，整個劇院裡似乎隻有他們六個觀眾？
溫奶奶隔著幾個人，小聲說道：“阿澤，這可有點奢侈了，直接包場給咱們表演啊？”
“可是......”蔣洛澤有點無奈地搖搖頭，看了一眼周邊，探過身子小聲說：“我真沒預約包場。”
“啊？”溫奶奶懵了。
“阿澤沒包場？”盛書文奶奶也有點疑惑。
“真沒有。”蔣洛澤搖搖頭。
盛奶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來，是藝術團的老板這麼安排的。
盛書文奶奶當時讓蔣洛澤預定這家弗朗明哥藝術團的演出，是因為這家藝術團的老板也是吉他手，曾和蔣遙有過一段情。
盛奶奶也是最近才知道，兩人的分手其中是有誤會在裡麵。
而且這個誤會，有點深。
他也是蔣遙唯一接受過求婚的一任男朋友。
彆看現在蔣遙提起當年的事情風輕雲淡，但作為老大姐的盛書文知道，當時這個小妹妹因為這件事受到了多大的打擊，很久才走出來。
就算盛書文奶奶得知，男方至今未婚，也從未組建過家庭，現如今，她也沒有想讓妹妹和男人複合的意思。
或許彆人不理解，但盛奶奶懂得，蔣遙對感情發生改變，就是從那件事之後。
每一任男朋友，蔣遙都會在對方提出求婚前分手，像是在刻意避免什麼一樣。
盛書文奶奶希望由當事人把這個誤會和小蔣奶奶解釋清楚，單純是為了解開妹妹多年前心中的那個“疙瘩”。
許多事情，並不會因為時間而變得不在乎，而是隱藏起來。
盛書文奶奶一直在想，她們都活到這個歲數了，遺憾是不能避免的。
但，如果有能力讓遺憾消除，為什麼不這麼做呢？
趁著現在還有能力，自己意識也還很清醒。
盛奶奶希望在她照顧下的幾個妹妹們在生活中，能少一點遺憾，就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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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弗朗明哥演出的慣例，正式演出結束後，會有“安可”的即興表演。
蔣洛澤提前告訴了奶奶們這個慣例。
於是，溫雪蘭女士第一個站起來大喊：“Encore！Encore！Encore！”
楚星星也站起來，一邊鼓掌一邊跟著溫雪蘭女士喊“安可”。
盛奶奶雖然沒站起來，但是坐在椅子上，也跟著喊了兩聲。
艾敏麗奶奶直接拉著情緒有些激動的小蔣奶奶站起來，大喊“安可”。
誰知，觀眾席的燈光忽然間暗下來。
一陣吉他聲響起。
可這次的吉他聲，有些特殊。
吉他的旋律，讓在場的奶奶們感到非常熟悉......
“這......”溫雪蘭女士第一個發出質疑，小聲問：“不是弗朗明哥的調調吧？”
“不是，”對音樂最敏感的歌唱家艾敏麗女士搖搖頭，很確定地說：“雖然用了弗朗明哥吉他的風格，但這應該是我們華國的民歌。”
楚星星一臉震驚：“這是我們國家的民歌？！”
她忽然間想到，在西班牙廣場散步時，小蔣奶奶和自己說過，年輕的時候和弗朗明哥樂團吉他手談戀愛的時候搞過音樂跨界。
“是《花兒為什麼這樣紅》嗎？”楚星星猶豫地小聲問，畢竟她也沒聽過這首民歌。
“艾瑪，就是《花兒為什麼這樣紅》！”溫雪蘭女士肯定地說。
蔣遙奶奶眸光微動，這熟悉的吉他旋律，正是她和卡洛斯開玩笑，讓他用弗朗明哥的旋律來改編《花兒為什麼這樣紅》的風格。
一束追光燈打在舞台上。
一位身穿襯衫、馬甲，西裝褲，身高腿長的男人，步伐穩重地走向舞台中央，坐在椅子上撥動吉他琴弦。
他身上的衣著簡約而優雅，整個人身上散發著一種隨性的氣息，臉上的皺紋和花白的頭發，也遮擋不住英俊漂亮的五官。
男人演奏的間隙，抬頭看向觀眾席中的蔣遙奶奶。
連楚星星都看出這位遠比實際年齡看起來更年輕一些的爺爺眼神中的深邃和柔軟。
【敲！這是小蔣奶奶的前男友嗎？？？媽耶，有點帥啊......】
【小蔣奶奶交往過的異國“品種”的男人，果然也是極品。】
【因為小蔣奶奶顏值就很高啊，找的男朋友當然顏值會高，而且小蔣奶奶說過，醜的她考慮都不考慮。】
【現在小朋友們都不知道了，當年提起蔣遙，那可是國民女神級彆的電視劇演員！（暴露年齡了）】
【我好像get到為什麼有人喜歡老男人了，這種不油膩，身材管理到位，又溫柔又會搞氛圍的老男人誰不愛啊，我也想給我喪偶的奶奶搞一個（bushi）】
【這個爺爺是混血嗎？其實我看不太出來耶，除了黑眼睛，完全看不出來爺爺是有華國血統的。】
【不管怎麼說，這個爺爺都好帥啊！】
楚星星認真觀察對方的麵容，這個爺爺稱得上是個老帥哥，好像他臉上唯二的亞洲元素，就是純黑的瞳仁和比起歐洲人更柔和一些的麵部輪廓。
“小蔣奶奶，這個爺爺就是......”楚星星很小聲問。
小蔣奶奶眨眨眼睛，聽著熟悉的旋律，努力想把眼前的老人和當年那個比自己小三歲的帥弟弟聯係起來。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小蔣奶奶搖搖頭，對楚星星說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過去太多年，雖然蔣遙奶奶覺得舞台上彈吉他的人，和年輕時的卡洛斯五官、身形都很相似，可兩個人身上的氣質，好像截然不同。
年輕時的卡洛斯，身上總帶著一股特有的憂傷氣質，甚至是有點頹廢的、厭世的情緒。
二十多歲的卡洛斯看向她的眼神，就算笑著，也會染上淡淡的悲涼。
而舞台上的“卡洛斯”，身上散發出的氣質，是溫暖的、陽光的，看想她的眼神，是帶著亞洲人特有的儒雅和內斂，但又能從中讀到重逢的喜悅。
小蔣奶奶整個人有點懵。
她想不明白，時間可以讓一個人改變這麼大嗎？
“Sorry......”剛剛在藝術團外迎接他們的西班牙小姐姐走到蔣洛澤身邊，用英文和他耳語幾句。
蔣洛澤點點頭，俯身對姑姑說道：“姑姑，這個弗朗明哥藝術團的吉他手和鼓手，曾經試著排練過一些華國的國風曲目，還有京劇選段。想問我們，是否願意一起試一下？”
蔣遙奶奶從來不是扭捏的性格，尤其在外人麵前。
當然，和自家老姐姐們除外，在其他三個奶奶那裡，蔣遙就是她們的小妹妹。
“可以，阿澤想唱什麼，姑姑陪你，讓他們吉他自己跟。”小蔣奶奶優雅地點頭，她可沒在怕的。
而且麵對多年前接受了求婚，又主動提分手的前男友，小蔣奶奶在氣勢上更不能輸。
更何況，她和蔣洛澤是唱自己拿手的，對方的吉他伴奏跟不好才丟人。
“我都可以，姑姑選。”蔣洛澤蹲在姑姑身邊，抬手拍拍她的手背。
【嗚嗚嗚嗚，“小狐狸”好溫柔啊。】
【“小狐狸”真的很可，又是被“小狐狸”迷暈的一天_(:з」∠)_】
“唱京劇，現場沒有這個條件，我也不信吉他能搭配我，而且怕小孩子們也聽不懂......”
小蔣奶奶扭過頭，問坐在一旁豎起耳朵像隻小兔子一樣安靜的楚星星：“乖寶有什麼喜歡的古風歌曲嗎，帶戲腔的，奶奶和阿澤唱給你聽。雖然古風歌曲不是真正的京劇，但我們可以用青衣和花旦的戲腔來唱。”
楚星星一激靈：“唔，問我嗎？”
蔣洛澤看向她，麵龐浮起淺淺笑意。
小蔣奶奶笑著點點頭。
她覺得，楚星星可以代表現在的年輕小朋友。
乖寶喜歡的，那看直播的小觀眾們也會喜歡，也是一個宣傳傳統文化的好時機。
或許無意間，就可以成為一些小朋友入坑京劇的“引路人”。
上午來時在高鐵上，阿澤唱得那首《赤伶》就不錯，可惜唱過了。
忽然間被點名的楚星星愣了一瞬，選擇權一下子交到她手裡，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選。
楚星星偏過頭看向艾敏麗奶奶，這種問題還是要問專業人士：“艾奶奶，您推薦一首古風歌曲吧，我五音不全，也沒什麼鑒賞能力......”
“《探窗》好了，”艾敏麗奶奶很快替大家做出決定：“小破站上很多年輕小朋友喜歡。”
【哈哈哈哈！艾奶奶果然是5G衝浪，什麼都懂！】
【艾奶奶好潮，完全無代溝，喜歡這樣的酷奶奶！】
【《探窗》我好喜歡！就是因為《探窗》才入了京劇坑，古風歌曲不能代表真正的京劇，但是小蔣奶奶說得沒錯，雖然不是真正的京劇，確是讓小朋友們了解國粹的很好方式。】
“《探窗》？”蔣洛澤停頓一下，微微頷首：“詞我不是太熟，不過可以唱，就是要看著手機。”
小蔣奶奶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拿出老花鏡：“我也記不住詞兒，咱倆一起看著唱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