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喜歡和愛(1 / 2)

他喜不喜歡宋庭玉?

周正的問題叫溫拾惶恐而慌忙地垂下了眼瞼,頂著周正探究和等待的目光,他扣在膝蓋上的掌心,忍不住沁出細細的汗。

緊張。

雖然從小沒上過學,可溫拾現在卻似乎能明白那逃課學生被教導主任抓包時候的心虛和忐忑。

周正這人實在是太正經,明明這有些輕浮的問題是用玩笑就能略過的,但對上他那雙審過不少人的精明眼眸,溫拾空白的腦子裡就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說謊是一定會被看穿的。

“我……”溫拾眼皮抖了抖,“我不知道。”

“我沒談過戀愛,不知道喜歡是什麼感覺,但,我知道庭玉是個很好的人,和他在一起,我不會緊張不會恐懼,相處的很舒服。”

溫拾細細回想了他和宋庭玉相識的點點滴滴,宋庭玉從沒做過叫他感到不快和輕蔑的事情,宋五爺這個甲方似乎比溫拾這個乙方還乙方。

宋庭玉很讓著他,很照顧他,支持他去做想做的事情,讓他每天一睜眼不用為任何事情發愁,無論遇到什麼困境,宋庭玉似乎都是第一個從天而降站在他麵前的存在。

真要說,宋庭玉對他似乎確實好的有點超乎尋常。

相比之下,溫拾壓根從沒為宋庭玉付出什麼。

明明他才是個乙方。

可為什麼會這樣呢?

溫拾的腦袋裡好似被塞進了一捆雜亂的麻繩,錯綜複雜盤亙在一起,他身處其間,卻找不到頭尾。

周正看到溫拾糾結成一團的表情,輕笑,“小溫啊,我問的是你喜不喜歡庭玉,不是你愛不愛他。”

溫拾明亮的眼睛閃過困惑。

“你不明白嗎?喜歡和愛是不同的,我愛念琴,因為她,我喜歡她所有的兄弟姐妹,喜歡我們的孩子。”周正忍不住感歎,溫拾果真如看起來一般,真的還是個小孩兒呢。

喜歡其實是個泛泛且廉價的詞,因為它,這世界上叫人稍微有點好感的東西就能堂而皇之冠上喜愛之名。

但它和愛有著天壤之彆,不可同類而語。

“你似乎把它們弄混了,你怎麼會不知道喜歡是什麼感覺呢?你隻是不知道愛是什麼感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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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溫拾怎麼會不知道喜歡是什麼感覺呢?

第一次吃到軟綿綿的蛋糕,自此奶油的香甜在他心底占據了半壁江山,他第一次知道這世上有這樣好吃的東西,打那之後以後他想到蛋糕,便歡喜便高興,這就是喜歡,堂而皇之的喜歡。

溫浪在溫家村時候就對他多多照顧,事事都會幫襯他,叫溫拾第一次體會到血親間的奇妙緣分和天生的依存,從此以後他也心底惦記起溫浪,想幫溫浪避開總要經曆的苦難,叫他事事順遂,這也是喜歡,毫無偏頗的喜歡。

他其實知道喜歡是什麼感覺。

可似乎下意識的,溫拾就將他和宋庭玉之間那本可以用泛泛之詞帶過的情感,聯想成了另一種隻屬於兩個人之間的親密。

宋庭玉對他好,對他照顧,幫了他很多,他本該喜歡宋庭玉的。

“我喜歡他。”溫拾輕輕道:“我沒遇到過,比他對我更好的人了。如果這樣說,那我肯定喜歡他。”

周正看這弟妹簡直太可愛了,溫拾單純到一覽無餘的模樣,叫他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這姐夫忍不住扶額笑道:“我看,你應該不止喜歡他。”

溫拾傻嗬嗬的,沒聽懂這話裡的意思,他也笑。

他當然不隻喜歡宋庭玉,他還喜歡溫浪,喜歡奶油蛋糕,巧克力,草莓大的車厘子。

和周正的談話結束後,激起了溫拾幾分愧疚,對宋庭玉的愧疚。

明明他是專門給宋五爺擋桃花的電燈泡,可這麼久過去,溫拾除了每天吃吃喝喝壓根沒做什麼。

宋庭玉當時說請他擋掉這些不必要的麻煩,溫拾自然而然以為是宋庭玉這樣的人物,身邊狂蜂浪蝶,名流相親一定不在少數,結果,眼下都快結婚了,竟然一隻蝴蝶一隻蜜蜂也沒見到過。

他好像擋了個寂寞。

且在婚事上,溫拾也比不得宋庭玉那樣有‘儀式感’,宋庭玉什麼事都要做到極致,從芝麻大點的請柬材質到結婚戒指結婚照都絲毫不含糊,一點流程都沒落下,溫拾這一趟下來,覺得他甚至能再去開個婚慶公司。

宋庭玉相當重視這婚禮的全程。

而溫拾,連婚檢都膽怯地不想去。

下午茶都吃不下去的溫拾最終選擇敲響趙澤霖客房的門。

br />正在屋子裡撰寫論文的趙澤霖迎接了這位稀客,“怎麼了,溫少?”

“趙醫生,我想好了。”溫拾背在身後的手,不住地搓著食指的指腹,仰頭開口,“麻煩,幫我預約一下婚檢吧。”

宋庭玉一回家就得知了這個驚喜,他還以為是溫浪的勸說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不過無論是誰勸動溫拾的,最終的結果是好的就很好。

宋庭玉隻想弄清楚溫拾會不會和溫浪一樣懷孕,他那天雖然幫溫拾清理乾淨,但兩個人都是生手,那間彆苑又不怎麼住人,壓根沒有做那種事的東西,於是兩人全程都沒有避.孕的舉措。

如果溫拾真的和溫浪一樣,那宋五爺說不定還要趕一波潮流,未婚先育了。

他向趙澤霖明確下達了兩個指令,一是弄清楚溫拾會不會和溫浪一樣,二是如果一樣,那溫拾的肚子裡現在有沒有孩子。

趙澤霖當然清楚明白,這也關係到他的論文和職業生涯,他比宋庭玉還重視那兩個神奇肚子。

是宋家人要做體檢,趙澤霖這邊壓根就不用準備預約,私立醫院直接歇業,當天不對外麵診就是了。

於是當趙澤霖在晚飯前興高采烈通知溫拾明天一早就能去體檢後,溫拾坐在飯桌前,麵對桌上的山珍海味,都毫無世俗的欲望了。

提心吊膽的情況下,他真是一口也吃不下去。

“怎麼了,今天的菜不合你胃口嗎?”宋五爺用公筷夾到溫拾碟子裡一隻紅燒海參,今天宋禮書和周正都回來了,桌子上的菜自然圍著這兩人的口味轉。

不過溫拾一向都是不挑食的,他吃的這樣少,還是第一次。

“沒有,很好吃。”溫拾勉強低頭吃了一小口海參,那平時已經吃慣的Q彈口感,這次怎麼咀嚼,怎麼咽不下去。

“哥,你沒事吧?”溫浪看溫拾的臉白的簡直像紙,有點擔心。

喘不上氣的忐忑心緒和向來因情緒敏感的胃袋齊齊造反,溫拾有點乾嘔,立馬捂住嘴站了起來,“對不起,我先去個衛生間——”

桌上的其他人本來都在閒談,溫拾這一動作,都紛紛側目而來。

宋知畫探著腦袋追著溫拾的背影看,“小嫂嫂剛剛怎麼了?想吐?”

宋禮書放下筷子,明豔的紅唇“嘖”了一聲,“怎麼,我點的菜是有

毒嗎?”

“禮書,誰都有個不舒服的時候,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宋念琴對弟弟妹妹們帶刺的德行清楚的不得了,“說話有點分寸。”

哐當一聲,又有人推開椅子站起來了,這次是宋庭玉。

宋五爺連句禮貌的話都不講,就追著溫拾剛剛的背影離開了餐廳。

坐在主位上的宋庭玉都消失了,這家宴吃的簡直半散不散。

“看來這地方和我真是氣場不和。”宋禮書極少回到宋家,她不像其他幾個姐妹,真的都把宋宅當成原本在港灣的宋宅,當成她們的家。

這宋宅的主人,是宋庭玉,是她的親弟弟。

宋禮書拎起椅背上的夾克外套,“既然這樣,我也就先走了。”

“禮書!你不在家裡住幾天嗎?!”宋念琴直起身。

“不了,”宋禮書頭也不回,“我這一陣子還有生意上的事,在這裡住著不方便。”

宋念琴叫這個妹妹回家,原想著叫她住到婚禮之後再走,但宋禮書似乎是真的強留不下,大小姐隻得也起身,“我送送你。”

宋禮書看了眼姐姐,“乾什麼,我又不是小學生,出個門還要人送的,上個廁所還要人陪。”

“你在我眼裡什麼時候都是孩子。”宋念琴趕著宋禮書一起出了餐廳,“天這麼黑,路上也不好走,我派車送你。”

“不用,我騎了摩托。”把摩托留下來,宋禮書還得多回來一趟。

直到將要走到前院,宋念琴才開口,“禮書,你到底是怎麼了?這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又怎麼看不上溫拾了?說話夾槍帶棒的?你看不出他在庭玉眼裡有多重要多在意嗎?”

宋禮書當然看出來了。

她回來這一下午,親眼看到了宋家上下對溫拾態度的轉變,看到那為婚禮精心準備的各色喜糖連同伴手禮,看到了溫拾那從土溝溝裡來的親戚弟弟——平日裡清冷的宋宅,隻不過一個月,簡直從冷冰冰的棺材變成了熱鬨的大雜院。

這樣的轉變,就是瞎子,有耳朵也能聽出來。

而縱容默許這一切發生的,不會是宋念琴,隻會是這宋家真正的主人宋庭玉。

她這個弟弟變了。

宋禮書原本以為,溫拾的到來對宋庭玉來說,壓根不會有什麼改變

,溫拾遲早也會被宋庭玉厭惡,他就和那些在宋五爺臥房裡待不過一刻鐘的人沒有任何區彆。

因為壓根不是那些人有問題,而是宋庭玉就不是個正常人。

她這親弟弟,本來打小就是一個涼薄又無情的人,克死親媽無愧於心,親爹病危無動於衷,上天入地找不到一個比宋庭玉更有顆刀槍不入石頭心的存在,就連石頭縫裡蹦出來的猴子,都比他通曉人之常情。

宋庭玉從小就是這樣,所以宋禮書從小就厭惡他。

他們之間不存在童年失去母親的共同悲傷,更不存在相依為命的彼此共存。

母親離世後的每一分每一秒,當時還年幼的宋禮書盯著那繈褓中的嬰兒在想,為什麼宋庭玉不去死,又或者,為什麼宋庭玉要出生。

這樣的恨意隨著年月被埋藏,卻從未消減。

在宋禮書的眼裡,宋庭玉就是奪走她母親的凶手,她沒有辦法不怨恨。

甚至於,在見到宋庭玉成年之後,都是一副冷漠又刻薄的德行,宋禮書是慶幸的,她覺得這或許是報應。

對宋庭玉這樣的人,就該得到這樣的待遇,他身邊,就該空無一人才對,他就該孤身一人到死。

可偏偏,溫拾出現了。

宋禮書以為扔到宋庭玉身邊的溫拾,是扔到狼虎口邊的兔子,她等著那猛獸張口呲出獠牙,可等來的,卻是那一向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的猛獸,輕輕給了兔子一個吻。

簡直荒唐又可笑。

“他竟然也會有在意的東西。”宋禮書深呼吸了一口氣,扯掉耳腦紮起頭發的皮筋,紛亂的及肩短發在夜風中吹的張牙舞爪,她順了一把,而後套上摩托頭盔,“大姐,你說他怎麼配啊?”

宋念琴張口欲言,她清楚這一雙弟妹之間的嫌隙,也清楚小時候的宋禮書在沒有母親後,到底偷偷流了多少眼淚,但宋庭玉也是她的親弟弟,這打小沒有母親的兩個人,都是可憐的,沒有誰比誰更可憐一說。

“禮書,你母親離世前,放心不下你,也放不下庭玉,你們是她的手心手背,庭玉是你的親弟弟,你們不應該這樣——”

宋禮書明顯不想聽這些勸慰,‘吧嗒’落下頭盔前麵的墨色擋風,隔絕了那被風吹的猩紅的眼睛,而後跨上摩托,頭也不回駛離了宋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