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景成帝臥病在床,雖病得七葷八素仍不忘發落淑嬪。
淑嬪有孕在身重罰不得,僅被褫奪封號降為答應,禁幽於永福宮中,待誕下皇嗣,立即打入冷宮。
沈薇得知自己生完孩子就要被打入冷宮,當場痛哭出聲,完全不敢相信景成帝居然對她如此無情。
……
攬月軒。
原本沈貴妃也就是如今沈嬪,聽見自己侄女被降為答應之後,一開始心中痛快無比,然而痛快過後就是深深恐懼。
如今沈氏兩個妃嬪在後宮都失了寵,那麼接下來景成帝豈非要開始收拾她們母家了?
那麼淩朗將來是不是也要跟著遭罪?
不行,這大梁江山皇位一定得是她兒子才行!
沈嬪雖被眨到了攬月軒可她沒被幽禁,她與身旁宮婢依舊出入自如。
沉思半晌,她心有所決,親筆寫了一封信,將婢女夏荷喊了進來。
“將這封信交給三皇子,讓他代我轉交給丞相夫人。”
夏荷跟在沈嬪身邊許久,見自家主子麵色不太對,又見沈嬪要找何氏,登時意會過來主子怕是又想做什麼。
她接過書信,猶豫了下,勸道:“奴婢鬥膽勸上一句,之前娘娘已犯下大錯,如今您可千萬不能再──”
沈嬪冷冷打斷:“閉嘴!本宮絕不會坐以待斃,見到三皇子什麼話都彆說,儘快讓他將書信遞到丞相夫人手上便是。”
夏荷無奈歎了口氣,垂首應了聲是,拿著封裝完整信封,轉身離去。
永安侯一脈雖已大都伏誅,可刑部侍郎罪證依舊在她手中,隻要她能將丞相夫人拿捏住,一切都還有希望!
沈嬪坐在羅漢床榻上,輕輕摸了摸鬢邊珠鈿,蔻丹紅唇勾起一抹勢在必得微笑。
……
牧逸春妻子何氏得知沈貴妃被降位之後,心中大大鬆了口氣,正想著興許老父那件事應該就這麼過了,三皇子就派人送來了信。
何氏拆開一看,原本剛沉回心底大石,再次重重提了起來。
她沒想到沈貴妃被降為嬪位之後非但沒要消停意思,反而想繼續拿捏她,繼續將她當木|倉使。
何氏雙眼腥紅,心中憋屈氣憤難平,何奈老父及母家全被沈嬪拿捏在手,再如何不甘也隻能乖乖進宮見沈嬪。
再回到相府時,何氏雙眸已渾濁無神,整個人猶如行屍走肉那般。
她萬萬沒想到沈嬪居然會那麼惡毒,居然想……
就在她渾渾噩噩踏進廂房內時,卻赫然驚見自家夫君就坐在圓木桌前,黑眸沉沉看著她。
“老爺有什麼事麼?”何氏心中一凜,勉強笑了下,額間冷汗涔涔。
三皇子派人捎信過來事,牧逸春身為相府之主自然知曉。
“沈嬪召你進宮都說了什麼。”牧逸春麵無表情,言簡意賅。
何氏麵色發白,嘴唇哆嗦,“什麼?”
牧逸春耐心道:“沈嬪都說了什麼。”
“老爺,沈嬪娘娘什麼也沒說,就是問我、就是問我……”
何氏被迫應下沈嬪計劃本就心亂如麻,如今見自己夫君神情嚴肅模樣,一時之間更是想不出理由來塘塞。
牧逸春見何氏嚇得整個人瑟瑟發抖,沉默片刻,將在何氏離府不久,就被他找到信,緩緩攤平在桌上。
何氏見他已看完那封信,驀地絕望哭了起來,“老爺,你聽我說,我爹他真……”
牧逸春淡淡打斷她話:“嶽丈事我與太子早就知曉,現下就告訴我,沈嬪召你進宮所為何事?”
“什麼?”何氏愣了愣,淚眼蒙矓杏眼登時瞪得老大,驚恐看著自己夫君。
“你以為沈貴妃都查得到事,我和太子會查不到麼?”牧逸春依然麵無表情,語氣卻多了幾分無奈。
他與何氏當了十多年夫妻,私底下兩人雖相敬如賓並不親近,但彼此之間好歹也有個女兒。
牧逸春如何也想不到,這個妻子居然遇到了事也不敢與他說。
何氏不敢置信,撲過去抓住牧逸春手,眼淚直流,“那、那我爹和母家都沒事了嗎?”
牧逸春點頭。
何氏此時才真真正正鬆了口氣,放開牧逸春時,整個人已大汗淋漓。
“可你若答應沈嬪犯下錯事,那麼到時不止你爹與母家有事,就連相府也都得跟著遭殃。”
牧逸春無奈歎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乾淨帕子,抬手,細心地為她拭去麵上淚水,“好了,莫要再哭。”
他心裡確隻有裴嬈,對何氏亦談不上愛,但何氏為他妻,為他生兒育女,不論是身份地位、榮華富貴或是溫柔體貼,該給時他從不吝嗇。
當年他與貴為皇後裴嬈偷|情時,隻身一人,未定下任何親事,也從不覺得給搶了自己心愛女子景成帝,戴了一頂大綠帽有何錯。
可自他活活氣死老父,決定聽母親話迎娶何氏時,他便決定將對裴嬈愛埋藏於心底。
入朝為官,位極人臣,守護大梁,願天下太平、河清海晏,確是為了裴嬈。
可他最多也隻能做到如此,不能再多。
這也是為何何氏雖然知道自己夫君從未忘過裴皇後,卻依舊對他們兩人當年犯下大錯絕口不提原因。
何氏一直都知道自己要是什麼,相府主母之位,牧逸春女人,她所求便是如此簡單。
她看著麵無表情夫君,眉眼低垂為自己擦眼淚模樣,心中悸動不已。
半晌,她握住牧逸春手,含淚笑了起來,將進宮時沈嬪威脅她做事,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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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成帝後宮妃嬪稀少,如今還有兩個遭了罪,重病不起時,也隻有裴皇後一人能侍疾。
“聽說太子已為太子妃尋到兩名接生過雙胎穩婆們,此事可為真?”裴皇後坐在龍榻旁,看著麵色蒼白景成帝,喃喃自語。
淩容與當時就站在一旁,如今他代景成帝監國,該有權利應有儘有。
他前世已有過治國經驗,處理起政事可謂得心應手。
朝中老臣見太子年紀輕輕卻殺伐果決,運籌帷幄與各種決策甚至都不比景成帝年輕時遜色,不過一個月,文武百官便對這位年輕太子稱讚連連。
此時盛歡已有六個月身孕,趙舒窈更是八個月,再過一個月就要臨盆,可景成帝身子卻每況愈下,始終不見好轉,甚至有幾次已一腳踏進鬼門關,全是靠著禦醫們跟閻王搶人。
淩容與每日下朝時都會過來探望景成帝,並時不時就召問禦醫詢問景成帝病情為何,在外人眼中,太子此舉可謂孝順,絲毫挑不出錯處。
可他們卻不知,承乾宮裡人大都已被換成了他和裴皇後人,就隻剩景成帝身邊幾個忠心老奴動不了。
如今也是素來與景成帝感情極好皇後親自侍疾,那些老奴才安心退出寢殿外。
淩容與聽見裴皇後問話,淡笑道:“是,那些穩婆與接生嬤嬤們,如今都已接進東宮安置妥當,就等著歡歡發動。”
“太子妃是有個福之人,必定能平安順產,太子更為她尋了這麼多有經驗接生嬤嬤,不用過於擔憂。”裴皇後點了點頭。
“隻是你父皇這樣終日昏迷不醒也不是辦法。”裴皇後神色自若,話裡卻意有所指。
淩容與抿唇,不著痕跡掃了昏迷不醒景成帝一眼,垂眸淡道:“母後所言極是,況且大梁本就不可一日無君,兒臣監國實在惶恐,得儘快讓父皇醒過來才行。”
裴皇後點了點頭,溫和鳳眸閃過一抹戾色,接著方漾出幾許笑意。
她輕輕一歎,笑容溫和將芳雲喚了進來。
就在太子麵前,若無其事般吩咐芳雲讓藥童將藥量加重一些,不止如此,還再三叮囑定要再加上幾許老參。
芳雲低眉順眼應了聲是,麵無波瀾轉身離去。
裴皇後輕捏手絹,細心溫柔地替景成帝擦拭額間汗水,低聲道:“皇上,您可要快點醒來,臣妾還有些話還沒來得及對您說,您可千萬要撐住。”
淩容與聽見裴皇後話,眸光微動,垂首抿唇不語。
重活一世,他已經知道自己母後對於他父皇,究竟是抱持著何種心態。
他母後原本應該與自幼兩情相悅牧逸春共渡一生,最後卻一輩子都被囚困在皇宮之中。
前世景成帝病重時,這些事裴皇後也曾做過。
當時淩容與醉心收拾永安侯與害盛歡母子那些人,因而並未發現,直到裴皇後離世之前將一切說出,他才知曉自己母後究竟有多恨自己父皇。
景成帝病情,時至今日,眾禦醫們皆已束手無策、紛紛搖頭。
趙傑為景成帝診斷完後,甚至也直言不諱地說皇上已無力回天,要太子和裴皇後做好心理準備。
景成帝身子因虎狼之藥與過分縱.情早已虧空殆儘,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
要不是淩容與強硬地要趙傑想辦法將景成帝命給吊住,硬生生又多拖了一個多月,景成帝恐怕早就撒手人寰。
淩容與此舉自然有他原由,他現在尚過於年輕,朝中官員仍對他頗有微詞,是以他需要用時間來證明自己能力,讓那些官員對他心服口服。
除此之外,最重要是,有接生雙胎經驗穩婆們遲遲沒有著落。
一旦景成帝駕崩,他成了新帝,到時要做事有許多,不止要安定前朝,還有繁瑣登基與立後大典,一旦開始忙了起來,他根本沒有多餘時間處理那些穩婆事。
直到近日,才終於讓他找著了兩個經驗豐富,又接生過雙胎穩婆與接生嬤嬤。
雖然隻有兩個,淩容與遠遠覺得不足,可此時盛歡已有孕六個月,肚子就似吹了氣般,看起來已有七、八個月一樣,大得有些嚇人。
懷雙胎通常會早產,甚至有七個多月就發動。
淩容與不敢再拖,就怕自己費了太多時間反而沒能趕上盛歡發動。
最後隻再找了幾個經驗豐富卻沒接生過雙胎接生嬤嬤們,就迅摙地將這些人都接進宮,以備盛歡隨時發動。
此時,盛歡生產一切皆已安置妥當,淩容與並不想阻止自己母後。
她痛苦了一輩子,總該讓她痛快一次。
他父皇隨心所欲痛快了一輩子,自然也得自己承受當初肆意妄為苦果。
如今藥童也是太子和裴皇後人,自然他們吩咐什麼,藥童就做什麼。
翌日裴皇後侍疾時,湯藥果然濃了許多,且裡頭浮著好幾片老參。
裴皇後看著榻上皇帝蒼白削瘦麵頰,與枯瘦手臂,眼底掠過一絲諷笑。
親自將景成帝扶了起來,在他背後塞了些許引枕,一勺一勺喂著他喝藥。
然而景成帝早已病入膏肓,命全是靠禦醫們藥吊著,早已昏迷不醒多日,就算偶有醒來也是神智不清,此時裴皇後藥又如何喂得進去。
裴皇後倒也不急,輕聲細語將芳雲喊了進來,讓她扶住皇上。
裴皇後則一手掐住景成帝嘴,一手捧著湯藥直往他嘴裡灌,見藥有大半都喂給了衣裳,又輕聲吩咐道:“再端一碗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