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季秋瞅著陸允,側麵的那盞燈光流淌過來,剛好將他?分隔成兩半。
半邊閃著光亮,半邊隱匿黑暗。
配上此刻的時辰和環境,她想到了天使與魔鬼。
天使也好,魔鬼也罷。能?有他?這樣兒,是不是死去的人不管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隻要是他?,就都?願意跟他?走了呢?
“已經很晚了。”單季秋伸出食指,指了指天,問陸允:“你喊我上來乾嘛?”
“不晚。”陸允朝單季秋挑眉一笑,就撂下這倆字兒,便邁著他?的長腿往圍欄牆那邊走去。
單季秋扯扯嘴角,他?這人還真是不尊重時間,總是在什麼時間不做什麼事。
她跟著一轉身?,這才發現陸允剛才被藏在黑暗裡的那隻手?還提著個大袋子?,看上去有點兒像是裝的吃的東西。
所以,他?大半夜叫她上來……吃宵夜?
她琢磨著,提步走了過去。
走近一看,腳下一滯,愣怔住了。
陸允此時已經將袋子?裡的東西拿了出來,是個蛋糕盒子?。
所以不是宵夜。
是……蛋糕。
隻見他?輕手?輕腳地從盒子?裡端出蛋糕,將其平放在圍欄牆的平台上。
擺穩妥後才順勢將右手?臂搭在平台上,懶洋洋地倚著半牆,偏頭瞅著單季秋。
“黑森林,誘不誘惑?”
單季秋又走了幾步,才走到陸允身?邊站定。隨即看了眼他?,又將目光落到平台上這個蛋糕身?上。
這就是蛋糕店裡很普通的黑森林蛋糕,不大,就六寸左右。布滿了巧克力碎末的中心?是一圈白色奶油,上麵剛好垂墜著一顆櫻桃。
這感覺,莫名?讓人生出一個畫麵。
漫無邊際的黑色大地上徒留一座皚皚雪山,山頂有一美麗的姑娘身?著暗紅色的裙子?。
遺世而獨立。
其實以前陸允也會給她買蛋糕吃,也是這個季節,理?由是吃蛋糕的季節又到了。
但今年偏偏是今天,讓她不得不懷疑他?的意圖。
陸允見單季秋靜靜地瞅著蛋糕看,他?也瞧不真切她此刻的情緒是什麼,不由得開口道:“出去買東西的時候,湊巧看到蛋糕店裡剛好還剩一個
黑森林。我一琢磨,這不是吃蛋糕的季節又要來了,緣分使我們相遇,就順道買了。”
單季秋抬頭看向?陸允,話裡有話:“怎麼就這麼巧?”
陸允言之?鑿鑿:“就是這麼巧。”
單季秋:“那你吃就行了,乾嘛叫我?”
陸允:“我這人向?來不吃獨食。做人呢,要懂得分享,懂?”
單季秋就聽?著陸允在這兒話說八道,心?裡卻漸漸變得暖烘烘的。連帶著明明冷的刺骨的冷風也被內心?的暖意所替代,而一並消失了。
現在這情況要是看不明白,她就白活了十六年。
他?這是司馬昭之?心?,擺明是想給她過生日,想讓她吃口生日蛋糕。
不過,瞧他?這樣,應該是不確定她願不願意。所以這不還得照顧著她的情緒,才編出這騙小孩兒的理?由來。
單季秋這會兒結合起陸允來的時候說的那句“不晚”,恍然大悟,明白了是什麼意思。
不晚。
因為,還沒過十二點。
她就這麼望著眼前這個看似乾什麼都?漫不經心?,乾什麼都?沒個正型的俊朗少年。
淺淺淡淡上揚的唇角也變得大大方方起來,連帶著笑眼也彎彎。
這個少年,從小到大護著她,教著她,欺負她,也縱容她,溫暖她。
是她將自己置身?於黑暗和絕望時給予她的那束光。
也是午夜時分裡想要努力去追逐的太陽。
小時候的單季秋很是內向?,性?格孤僻,成績也不好。
她很不愛跟人說話,像一小啞巴。以至於沒有朋友不說,還會被小朋友欺負,叫她小啞巴。
陸允是第一個向?她伸出援手?的人,也是他?告訴了她一個道理?:“小崽崽,沒有人天生就該被欺負。你不想被彆人欺負,不被他?們看不起,那就得讓自己強大起來。”
那時候,是她第一次與彆人主動交流:“怎麼……強大……起來?”
乾淨帥氣的小男孩從包裡摸出兩顆大白兔奶糖放到她手?心?,說:“好好學習,考個第一就沒人敢笑話你了。”
她垂眸,一眼便看清了他?手?心?裡有擦傷,他?卻不甚在意。
她再眼瞧著他?朝她笑笑,起身?,然後甩著手?漸行漸遠。
她這才低頭瞅著手?裡的大白兔奶糖,剝開一顆放進了嘴裡。
無意間得來的生日禮物,讓她終於嘗到了甜的滋味。
小孩子?的敵意來的莫名?其妙,隻要你跟他?們不一樣,那你就是奇葩,就是另類。
可是,成績好真的就不一樣,陸允那時是年級第一,人人都?喜歡他?。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單季秋試著認真聽?課,不再厭學,不再覺得周遭隻剩下惡意,她開始感受彆人帶來的友好善意。
學習學進去以後,她驚喜的發現原來知?識的海洋是這麼的快樂。能?讓她摒棄外界帶來的不安和煩惱,能?撫平她脆弱的心?靈。
她的成績也慢慢開始有了起色,從倒數到中遊,再到年級前十,前五。
原來成績好,真的可破。那些當初欺負她的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再也不會明裡欺負她,最多背地裡嚼嚼舌根子?。
後來,升初中,換了新環境。
加上外婆和陸允把她心?裡的缺口一點一點地填補了起來,也就有了現在的單季秋。
再後來,她發現原來她的不斷努力上進,也不全是為了不被人欺負。
而是為了追趕那個他?喜歡的少年。
那是一種?想要配得上優秀的他?的一種?執著。
她固執的以為,隻要站在他?的前麵,他?就可以隻看得到她。
可惜啊,他?的眼裡確實也有她,奈何心?裡沒有罷了。
也好,至少他?的心?裡誰都?沒有。
“陸允。”單季秋眸光在夜色中尤顯得剔透瑩亮,眸底泛著一絲幾不可察的水花。
“嗯?”
“我……”她抿了抿唇,用一種?近乎渴望的眼神瞧著陸允,“我……”
“你什麼?”
“我……”單季秋的嗓子?因為緊張而緊縮起來。
我就是突然。
舍不得把這麼好的你交給彆的女孩了。
一句話在單季秋的心?裡打了良久的腹稿,卻比蜀道難還難。
單季秋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了拳,指甲都?陷進了手?心?肉裡。
心?裡那快要破殼而出的渴望和糾結終是在她的臉上轉瞬即逝,一口氣泄了下來,就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提起來的勇氣。
“我們吃蛋糕吧
!”
單季秋看向?蛋糕,語氣也鬆了,黛色裡笑得既勉強又逞強。
陸允卻伸手?搭在單季秋的頭頂上當拐杖。
他?微微附身?,在她耳邊沉沉一笑:“我以為你要說什麼呢。不就想吃蛋糕了麼,還憋這麼半天,出息。”
單季秋也淡淡地一笑,笑意裡隱著無人察覺的零星苦澀。
沒出息就沒出息吧,反正也沒出息這麼多年了。
緊接著,陸允像變寶似的,一會兒從袋子?裡掏出刀叉盤,一會兒又從裡麵掏出一聽?可樂來。
還是習慣性?地單手?拉開拉環,先遞給了單季秋,而後又拿一聽?出來。
沒有插蠟燭,沒有唱生日歌,沒有任何的生日儀式。
就像是為了吃蛋糕而吃蛋糕似的,兩人一人端著一盤切好的蛋糕,拎著可樂,坐到身?後的椅子?上去。
單季秋拎著櫻桃的把,仰頭一口將櫻桃咬進嘴裡。
陸允偏頭瞧著她,此刻的她像個小孩子?似的,得到了心?愛的東西,吃的洋洋得意。
現在的她跟當年第一次與她說話時的她,真的天差地彆。
第一次正式交談那天是她的生日,當然那個時候的陸允並不知?道。
在他?眼裡她隻是班裡轉過來一個月的新同學,漂亮的像個洋娃娃。
卻也真是個洋娃娃,不愛說話,也不合群。
他?知?道班裡有人偷偷說她,叫她小啞巴。
可能?是因為父親是軍人的原因。他?也有英雄情結,成為英雄的第一大要素就是同情弱者。
誰是弱者,那個小啞巴洋娃娃。
那天放學,班上幾個最調皮的同學又欺負了單季秋。在路上還沾沾自喜,說什麼下次不扯她頭發了,下次給她文具盒裡放小蟲子?。
陸允當時就慍怒了,上去跟幾個人理?論。理?論不成,便乾了一架。
他?贏了,但是手?還是擦傷了。
回到爺爺這邊寫作業,寫完了作業準備上天台玩一會兒,就看到了蹲在那兒小小一坨,像個沒人要的狗崽崽似的小姑娘。
他?走過去的時候,她還下意識的往裡邊靠了靠,一雙澄澈的雙眼裡滿是警惕。
“小……”他?蹲在她麵前,“啞巴”在喉嚨裡拐了個彎,就變了喊法?:“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