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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宣的第一世情劫,在1000年前。
那一世他名為容宣,生在凡界南樾國,是當朝容太師的嫡親小孫子。
南樾國同東崇州不同,並非修行之地,而是凡人國度。
當時的南樾國國君昏聵無能,外戚掌權朝局不穩,鎮國將軍軍功赫赫把持朝野,他的妹妹又是一國皇後,鎮國將軍野心勃勃路人皆知,然敢於諫言的人都被殺了,以至於整個朝堂風聲鶴唳。
皇後娘家權傾朝野,寵冠六宮,但自己卻一直無所出,於是收-養了一個小皇子。
這個皇子蕭律,後來成為了南樾國的皇帝。
也是喬宣的情劫對象。
蕭律生母位份低下,母子兩人朝不保夕,母親意外死亡後,他被帶到了皇後跟前。
皇後告訴他,他的母親是病死的……可蕭律知道不是的。
那時候,蕭律隻有五歲。
但他知道,如果自己要想活下去,就要假裝不知道真相。
他將仇恨埋藏在心底,故意表現的平庸無能,對母後言聽計從,對將軍尊敬有加,他活的如履薄冰,儘量讓對方認為他沒有威脅,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他隻是鎮國將軍和皇後扶植的——一個傀儡罷了。
做傀儡,就要有做傀儡的樣子。
他一直扮演的很好,在他十七歲那年,又順理成章的被推上太子之位。
至於他的其他兄弟們,自然是早就死的死,瘋的瘋了。
幾年後,他的父皇病逝,他登基為帝,為了讓太後和鎮國將軍安心,他娶了鎮國將軍的女兒為後。
繼續做一個聽話的傀儡皇帝。
然而身為天子之尊,蕭律又如何甘心做一個傀儡,在仇人的手下苟且偷生呢?且鎮國將軍凶狠殘暴貪婪無度,南樾國民眾民不聊生,這一切都讓他不甘於此。
但貿然對抗,不過是死路一條,他必須忍辱負重。
好在當朝之中,反對鎮國將軍的不在少數,蕭律並非是完全孤立無依的,而容太師,不但是蕭律的老師,也是蕭律最堅定的支持者。
容太師為人清正,剛直不阿,當年先帝尚在之時,便是少有的敢於直言進諫的老臣,先帝對他一直十分敬重,更是讓他擔當太子太師,蕭律天生聰慧,又心懷天下胸懷抱負……也就是那時,兩人結下師生情誼。
先帝去後,蕭律為了避嫌,不引起鎮國將軍的懷疑,表麵上和容太師漸漸疏遠,暗中卻經常去老師家中商議。
當然這些事情……容宣都是後來才知道的。
容宣是容太師最小最疼愛的孫子,因為從小體弱多病,腿腳不便,所以一直養在府中極少外出。
少年向往著外麵的世界,卻隻能從書中雜記、以及親人仆從的口中了解外麵的一切。
他的世界很小,但單純,隻有容府那麼大……直到有一天,一個陌生男子意外闖入了他的世界。
那天他待在自己的院落裡,正要挖坑埋下自製的桃花釀,結果因為腿腳不便,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正在苦惱之極,忽然有人推門而入,沉穩有力的手臂將他抱了起來,容宣一抬頭,便看到一個儒雅俊美的男子,男子眼神關切的問:你沒有事吧?
容宣少見外人,又見男子這般好看,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連聲道謝說沒事。
他正準備自己繼續,誰知男子卻沒有離開,而是笑意盈盈看著他,主動提出要幫他。
容宣看他談吐不凡衣著華貴,許是父親的貴客,怎好意思讓客人給他幫忙呢?誰知道男子半分也不介意,笑著向他討了半壺酒做報酬,便挽起袖子幫他挖起坑來。
容宣怔了怔。
他托腮坐在輪椅之上,看著俊美矜貴的男子,從容淡定的,幫他埋了那壇桃花釀……
男子忙完就準備離開,容宣猶豫片刻,試探著開口道,你要不要歇會兒?喝口茶,下盤棋?
他眨眨眼睛,有些期待的看著對方,其實是難得有人過來,想讓他陪陪自己……
男子看他片刻,忽的笑了,聲音低沉悅耳,說好。
那天他們聊天、下棋、泡茶……時間過得比往日都要快,直到容宣的父親找了過來。
容宣的父親是容太師嫡長子,也是當朝禮部侍郎,平日在容宣麵前頗有威嚴,然此刻麵對男子卻態度恭敬,視線一掃院子裡的模樣,少見的嚴厲的看了容宣一眼。
容宣脖子一縮,心道這人果然是父親的貴客,可他看起來一點也不高傲,而且談吐風趣又平易近人,今日和自己說了許多外麵的趣事,而且無論自己說什麼,男子都能和他接的上話,可見有不少愛好想通之處……
容宣第一次,遇到這麼聊的來的人。
臨彆之時,竟有少許不舍,眼看對方就要走了,容宣忽的開口:你以後還會來嗎?
他說完心情忐忑不已,不敢看父親的眼睛,有些不自在的彆過臉。
誰知男子回頭笑了,眉眼溫柔,說好啊,你說起的那本尋不到的百山居士手記,我剛好有一本,下回給你帶過來。
容宣驚喜不已,連連點頭。
隻是聊天時隨口談了一句,沒有想到對方竟然留意到了。
他的父親似乎有些顧慮,想要勸阻,但最後隻是對他道,蕭公子身份尊貴,讓他日後和蕭公子相處,切莫逾矩失禮。
容宣隻是腿腳不便,腦子又不傻,當然看得出蕭公子身份尊貴,但他們交朋友隻看投緣,和身份又有何乾?再說自己又不會對朋友失禮。
蕭公子信守承諾,幾日之後,在容宣的期盼中,帶著百山居士的手記過來了。
容宣高興極了,像是得了寶貝的孩子,連連道謝。
蕭公子說舉手之勞而已,不必客氣,你以後叫我蕭大哥就可以,稱呼公子有些過於見外了。
容宣欣然應允,其實他也覺得這樣更好。
自那以後,蕭大哥就經常過來。
蕭大哥每次過來這裡,都會給他帶來孤本、曲譜、小吃、零食、機關玩具……
蕭大哥談吐風趣,博學有才,天文地理什麼都談得來,容宣特彆喜歡和他聊天,聽他說外麵的事情,蕭大哥口中外麵的世界,如此繽紛多彩,令他心生向往。
漸漸的,蕭大哥的到來,成為容宣枯燥乏味生活的最為期待的一件事。
蕭大哥的出現,讓他的小小一隅天地,變得多姿多彩起來。
容宣不清楚這種感情是什麼,但是他總是,期待著見到他……
這段時間,對容宣來說,快樂而簡單。
然而好景不長,災難來的毫無預兆……亦或者早有端倪,隻是容宣被保護的太好,沒人告訴他這些事罷了。
那一天是個雪夜。
容宣將將入睡不久,外麵忽然響起一陣喧嘩,寒風從陡然推開的門,無情的湧了進來,他迷茫的揉揉眼睛,看到他的父親和大哥走了進來。
他那素來穩重的父親,還有溫厚的大哥,此刻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看著他的眼神,似乎還隱隱有一絲悲哀之意。
容宣雖然足不出戶,卻並非什麼都不懂,他意識到,一定發生了什麼很為難的事情,連忙詢問,但他的父親和大哥卻一言不發,隻是吩咐小廝給他換上衣服,不顧他的反抗,要將他連夜送出去。
臨走之前,父親隻說了一句話:以後不要再回來了,也不要告訴任何人,你是誰。
那一瞬間,容宣意識到——今日離開,便是訣彆。
往日他總是纏著父親和大哥,為了能出門而撒嬌耍賴,但因為他身體實在太虛弱,父親和大哥總是不同意,隻會在被他求的實在無奈的時候,才千叮萬囑的許他出去一次。
可是今夜,一切那麼匆忙。
沒有往日的殷殷囑咐,沒有平時的小心翼翼,一切都如此的匆忙狼狽。
容宣知道自己要被送走了……
可是他不想走,他知道自己錯了,不該總是吵著要出門,他死死拽著大哥的衣袖,哭著說我不出去了,以後都不出去了,我會乖乖留在家裡,我會很聽話的,你們不要趕我走……
然而他那個向來嗬護他,把他當做眼珠子疼的大哥,一點點掰開他的手指,無情的推開了他。
容宣很是絕望,他哭著說,那我們一起走,一起走好不好。
可是沒有人和他一起走。
就連陪伴他多年的小廝,那個有些拘謹膽小的男孩,也換上了他平日裡的衣服,對他笑了笑,毅然決然的留了下來。
隻有他被送了出去,眼睜睜的,看著父親和大哥的身影,淹沒在大雪紛飛的夜裡。
府中的侍衛抱著容宣,腳步飛快的踏入夜色之中。
容宣哭著伸出手,但是除了一片雪花,什麼都沒能抓住……
外麵很冷很冷,寒風入骨,黑沉沉的天幕像是呼嘯著的深海,無情的將他的世界碾的粉碎,他一直想要去外麵,但不是這樣的方式,也不是這樣的時候。
漆黑的夜裡,沒有半點光亮,容府一片漆黑,一陣噪雜過後,變得無聲無息。
侍衛死死捂著容宣的嘴,見他終於不哭鬨了,讓他安安靜靜留在這裡,他去查探一下情況就回來。
容宣點點頭。
侍衛離開了。
容宣從角落裡爬了出來,地上是厚厚的積雪,寒冷如同一根根針,紮入他的指尖,凍的幾乎沒了知覺,但他卻恍然不覺一般,就這樣,一點點的,一點點的向著家的方向爬過去……
他的爺爺,他的父親,他的大哥,他們都還在家裡……
他隻想要和他們在一起。
他隻想回去看一眼,和他所有愛的人,在一起,他不要一個人離開……
可是為何這條路,這麼遠啊……
遠到像是,沒有儘頭,令人絕望……
他的視線開始變的模糊,淚水幾乎都凝結成了冰,為什麼,為什麼不讓他回去……
他想要回去……
就在他要失去知覺的時候,忽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他艱難的睜開眼睛,看到一張熟悉的俊美麵容。
蕭大哥神色焦急而擔憂,似乎欲言又止,可此刻容宣什麼都顧不得,他顫-抖著伸出手,用最後的力氣抓住了蕭大哥的衣袖,發出微弱的哀求的聲音:
求求你,帶我回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