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起來到冥界的入口。
這時候雪暝聽到動靜,它回過頭,發現少年追在它的身後,摔倒了,又爬起來,默默的跟著它,怎麼都不放棄……
雪暝這才想起來。
還有一個小醜奴,被它忘在家裡了。
不過冥界太危險,根本不是少年可以承受的,雪暝還要保護女子,也沒有精力再去保護一個弱小的人類,它冷冷的讓他回去。
但少年卻怎麼都不肯後退。
哪怕寧可死,都要跟著它。
雪暝覺得不耐煩極了,不明白他為何一定要跟著自己,就算跟來了,也不過是個累贅和麻煩。
少年罵也罵不走,趕也趕不走。
雪暝便懶的管了,任由他跟著自己。
冰域荒原的陰寒之氣,寒冷徹骨,女子身為修士,所以還好,雪暝皮粗肉厚,也不甚要緊,唯獨那個人類少年,在這裡凍的臉色發青,麵無血色,仿佛每走一步都很困難……
雪暝眼神譏誚冰冷,真是自不量力,都說了不要跟來了,這樣不過是自尋死路。
它沒有心思去管那個卑微的人類,專注的陪著女子前行。
偶爾的回頭看一眼,那個它以為會掉隊,會被落下的少年,卻每次都艱難的跟了過來……
終於,他們來到了忘川的邊上。
雪暝也是第一次來這裡,女子一揮手,麵前出現了一隻小舟,她回頭對它說:“忘川中儘皆怨鬼,會撕殺一切活物,你不要跟來了。”
雪暝卻搖搖頭,既然這麼危險,它更不能離開。
它一定要陪她一起。
女子笑了笑,不再說什麼。
雪暝義無反顧的跟了上去。
而那個弱小的小奴-隸,竟也不知死活的跟了上來。
果然他們一上船,河中的怨鬼聞到了血肉的味道,紛紛湧了過來,要將他們的小舟掀翻。
女子使出法術,雪暝化做原型,奮力廝殺。
這些怨鬼單獨不算多強,但卻無窮無儘,而越往忘川的深處去,怨鬼也變的越來越強,它們一擁而上,就連女子和雪暝都要支撐不住。
太危險了。
雪暝想要帶著女子回到岸上,但是他們走的太深了,而怨鬼拉扯著小舟,不讓他們靠岸,雪暝的身軀被怨鬼們撕咬,鮮血淋漓,它開始感到體力不支,難道他們就要死在這裡了嗎……
就在這時,雪暝感到有人輕輕碰了它一下。
它回過頭,對上少年醜陋的麵容,但那雙眼睛,乾淨又明澈,他認真的一字字說:“你們會沒事的。”
雪暝眼神冰冷又不耐。
少年根本幫不上任何忙,現在說這種話,又有什麼意義呢?
它正要回過頭,卻在這時,看到少年義無反顧的,縱身一躍,跳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無數怨鬼看到新鮮的血肉,一擁而上,少年浮在水中,望了他一眼,用儘最後的力氣,將小舟推向了岸邊,而下一刻,他便被無數怨鬼吞噬淹沒。
趁著這片刻功夫,女子拉著失神的雪暝,回到了岸上。
而雪暝隻是怔怔的,看著重回平靜的河麵。
少年,消失了。
為什麼?你堅持跟過來的時候,是不是,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這麼弱小,卻還想要照顧我,保護我……
我根本不需要這些的。
更不需要你為我付出生命。
雪暝定定的看著眼前河水,可是它看了很久很久,河水都沒有絲毫的動靜,它開始變的很煩躁不安,在岸邊來回的走動,終於,它嘗試著將一隻爪子放進河中,怨鬼立刻出現了,將它的前爪咬的鮮血淋漓。
女子拉住它,對它說:回去吧。
他們失敗了。
死於忘川怨鬼的吞噬,不能轉世不能輪回,那個少年已經不在了。
可是雪暝不想離開,它的小醜奴,還在河裡麵,他這麼弱小……沒有自己一定會死的。
他在等著它去救他。
十天之後,女子搖搖頭,獨自離開了。
雪暝一個人留在了忘川邊上。
它很生氣很不高興,誰允許你自作主張的,誰允許你跳下去的,說了讓你不要過來,為什麼偏偏要跟過來?
自不量力。
雪暝很煩躁,它不相信它的小奴-隸,就這樣的死了,小奴-隸這麼頑強,即便被人丟棄,一路走過冰域荒原,這樣都沒有死,怎麼現在,這樣簡單的就死了呢……
你到底為什麼,還不回來?難怪是在怪我,之前不要你了?
雪暝一次次的試圖下忘川。
一開始隻能在河邊試探。
後來慢慢的可以進去,堅持一兩秒。
再後來能堅持幾分鐘,一刻鐘……
每次從河中回來,它都渾身傷痕,皮毛被一次次的撕爛,血淋淋的,可它就像不覺得般,一次次的又進入,一次次的尋找著……
但終歸什麼都找不到。
它的小奴-隸,真的不會回來了。
它在忘川的邊上,守了整整三年,然後離開了這裡。
不過是個不自量力的小奴-隸,死就死了吧,它根本不在意的。
雪暝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回到了他們居住的雪山。
也許是它離開的時間太久,這裡竟被彆的妖獸占據了。
是一群鬣狗妖。
那群鬣狗為了守護地盤,對它一擁而上,雪暝的心情更糟糕了,它將那群狗妖殺的一乾二淨,殘忍的撕碎它們的屍體。
這是它的地盤,誰也不能奪去。
雪暝回到了久違的山洞。
又過上了以前那般清靜的日子。
每日睡的昏昏沉沉。
但是它醒過來的時候,看不到麵前擺放的果子。
散步回來的時候,旁邊沒有乾淨的露水。
居住的山洞灰塵越來越厚,沒有人打掃清理,門口的雜草又長滿了,又高又長,山洞裡再也沒有鋪過柔軟安靜的樹葉……
就連它趴在那裡曬太陽,也沒有一個小奴-隸,溫溫柔柔的,輕輕撫-摸它的毛發。
什麼沒有了。
雪暝之前不覺得小奴-隸有多重要,他的存在悄無聲息的,安安靜靜的,甚至不注意,都不會察覺到他的存在。
雪暝一直覺得他可有可無。
可是現在它才發現,原來它的小奴-隸,存在它世界的每一處。
即便不去注意,也都無法忽視。
雪暝總是睡著睡著突然驚醒,一回頭,看不到伏在身邊的小奴-隸,它走遍雪山的每一個角落,也都沒有了小奴-隸的蹤跡,然後它才想起來,它的小奴-隸已經留在了忘川裡。
為了救它。
再也沒能回來。
這裡又隻剩下孤零零的它了。
它以為自己早已習慣這樣的冷寂,不需要夥伴不需要陪伴,但卻在小奴-隸離開之後,發現自己已習慣了小奴-隸在身邊,於是,便不能再接受這樣的孤寂了。
它甚至會開始學會思考。
如果那一天,它沒有離開這裡,沒有和女子去忘川,結果一定會不一樣……
而在此之前,它從來不曾懷疑過,自己的任何一個決定。
雪暝每次在夢中,都會夢到小奴-隸,夢到小奴-隸對它笑,給它采來果子,幫它打掃山洞,陪它在雪地曬太陽……然後毅然決然的,跳下忘川離開了它……
雪暝感到十分的苦惱,甚至不明白為何自己,總是這般……為何要總是夢到這一切。
它開始無法入眠。
而雪上上熟悉的一切,隻會讓它感到煩躁,煎熬。
它終於走下了雪山。
它想著,也許它隻是缺個奴-隸罷了,也許有了其他合心意的奴-隸,就不會總是想著小奴-隸了……
外麵的世界很大,有很多的妖怪,充滿殺戮和血-腥。
雪暝行走在西荒域,如果有人招惹它,它就統統殺掉,不管是人是妖,也許是因為在忘川的三年,它的身軀比以往更強大,任何妖獸和魔修都不是它的對手。
因為那些攻擊對它而言,都不及忘川中怨鬼的萬分之一,它感到不痛不癢。
漸漸的,那些妖獸和魔修隻要見到它,都會遠遠的躲避,不靠近它方圓百裡之內。
雪暝還在找小奴-隸。
醜陋的人類小奴-隸。
它找到很多醜陋的人類,但是那些人類除了醜,沒有任何和小奴-隸的相似之處,雪暝隻要多看一眼,就會覺得煩,於是又通通的殺掉。
它就這樣遊走了一百多年,有一次偶然,和一個叫白蒼的魔修打了一架,那個魔修很厲害,他們打的兩敗俱傷。
那天之後,開始有妖獸投靠他,並且奉它為妖主。
它們為了討好它,送來奇珍異寶和美食美人,把西荒域所有最好的東西,都奉到它的麵前。
雪暝卻隻覺得不耐,它根本不需要這些。
它隻想要小奴-隸。
那些妖獸們絞儘腦汁,發現送的東西都被扔掉,後來終於開竅了,到處搜羅醜奴獻給它。
雪暝難得多看了一眼,沒有直接殺死扔出去,而是收下了那些醜奴,它一個個看著那些奴-隸,但是不是的,都不是的,沒有一個是它的小奴-隸……
它再也找不到,一個一模一樣的小奴-隸了。
雪暝再次回到了雪山,過上孤零零的日子。
沒有人可以替代它的小奴-隸。
小奴-隸是獨一無二的。
它要等他回來。
那些妖怪們不敢打擾它,於是在山下安營寨紮,每年都會搜羅一些醜奴獻上,其他多餘的事情也不再做了。
雪暝說了不要了,那些妖怪還是繼續送,後來便也懶的說了,每次有醜奴上來,看不順眼,就殺了扔出去。
除此以外,它就窩在山洞裡睡覺。
睡著的時候,小奴-隸會在夢中對它笑,溫柔的撫-摸著它……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雪暝每次睜開眼睛,看著空蕩蕩的山洞,都會失望,但它不會離開這裡,這裡是他們的家,它要在這裡等它的小奴-隸……
總有一天,小奴-隸會回來。
它會一直在這裡,等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