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可就吃了。”王熙鳳說完就吞了一粒,估計是懷揣著哄人的心思,品都沒品就吞了下去。她把藥瓶塞回寶玉手裡,淩厲的眉峰微揚,含笑說:“我忙去了,寶兄弟那裡缺什麼用什麼,隻管派人過來傳個話便是。”
“哎,瞧我這記性。一時嘴快,倒忘了寶兄弟身邊沒人可用了。”
寶玉:“……”
他被損得心口一痛,無言以對,悶悶地立在原地,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正如王熙鳳所說,他這一朝遣人,自身倒真變得像孤家寡人了一般,身邊的人都逐漸散去。等他把行李都收拾妥當,他抬頭朝四周看去,發現一片冷清,尋常的小丫頭都不見了人影。
哪怕寶玉再遲鈍,也意識到不正常了。他默默心塞了一會,帶著姐妹們送的禮物,悻悻地搬走了。
這一出折騰也花了小半個月,在府裡眾人有意無意的漠視下,窗外的雪都深至腳踝了,他這院子才算徹底收拾妥當。向來做什麼都是吩咐一聲的寶玉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世事艱難,幸而他心裡有所準備,又有小八在身側輔助他,這才沒有被打擊到。
這讓府裡等著看他知難而退的眾人隱隱失望。
寶玉也知道大家的想法,默不吭聲地過著自己的日子,寒冬臘月裡也淡然處之,遲遲沒有像大家想的那般退縮。
這一較勁,便較到了來年開春,雪都化了大半了,春風料峭,裹著鮮活的氣息,吹散彌留了大半個寒冬的沉悶。
府裡眾人先後換上了輕便些的春衣,寶玉也跟隨大眾潮流,換上了適合活動手腳的……單衣。
剛從門口進來的茗煙看著就冷。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安慰自己,二爺和他不一樣,人家是習武之人,養身鍛體,不怕冷是正常的。
才怪。
茗煙苦著臉上前,進屋拿了件厚實的襖子,老婆子般念叨:“二爺,穿件厚衣服吧,讓太太看見了,我會受罰的。”
寶玉不甚在意地說:“太太看不見。”
他每次都躲得
好好的,除了貼身伺候的茗煙鋤藥,沒人知道他私下裡什麼樣。
可越是這樣,茗煙越是提心吊膽,總覺得他走在懸崖邊上,指不定哪天就掉下去了。
看他顫顫巍巍的樣子,寶玉難得分神多解釋了一句:“我不冷。”
自從老師說他開始入門之後,他便不覺得這周圍的寒氣有多逼人了,甚至剩下了每日必服的藥丸。再加上現在天氣回暖,屋裡又燒著炕,冷又能冷到哪裡去。
茗煙見勸不動他,也隻能歎息一聲,無奈地把手中衣物放回去。
“二爺,打聽好了,晴雯姑娘最近手裡得閒,答應了幫你縫香囊。”
“她當真這麼說?”寶玉喜出望外,手頭功夫都不練了,收了玉笛便湊到茗煙麵前,眼睛晶亮地盯著他。
茗煙剛合上櫃門,回過頭來就對上自家二爺的臉,被他看得發慌,忙不迭地點頭。
“千真萬確,絕無假話。”
寶玉大鬆口氣,笑道:“幸好她答應了,我認識的人裡就她手藝好,她若不答應,我還真有點難辦。”
茗煙看他又興致勃勃地整理他曬好的那幾盒藥材,一時都懶得去計較二爺悄無聲息的步子了,光好奇地問:“二爺,晴雯姑娘怎麼說也是伺候過你的人,縫個香囊這樣的小事,你隨口說一聲不就成了?”
寶玉臉一僵,歎道:“她生我氣呢。”
當初他不管不顧地就走了,屋裡的丫鬟們要麼回到賈母身邊,要麼乾脆被鳳姐姐借走了。生活驟然間天翻地覆,她們大多都是有怨言的。隻是他是主子,她們也就不曾表現出來。唯獨晴雯氣性大,說不理他,便當真不理他了。
寶玉隻能慶幸,還好她聽話地去了林妹妹屋裡。在這點上,沒有和他置氣。
茗煙覺得自家二爺真的很奇怪,同是下人,使喚起他來二爺就毫不客氣,到了丫鬟那裡,他就好聲好氣,從不曾說一句重話。現在聽到晴雯居然還能生他的氣,他頓時含淚凝噎。
為什麼人與人之間的差彆要這麼大?就不能對他友好一點麼?
“茗煙,幫我把秤拿過來。”寶玉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寶貝,又有些手癢,打算稱稱了。結果他喊完半天,茗煙都沒有反應。
他奇怪地看過去:“你怎麼了?”
裝作自己在生氣的茗煙:“……”
“這就去。”
他喪喪地把八仙桌上那把精細的小秤遞過去,心裡那點子不自在也消失殆儘了。
他不奢望二爺能憐惜他了,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