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糾結不已的時候，和尚那邊也一陣慌亂，最後走出一個身披袈裟的人，苦口婆心地勸：“小施主，你與瀝塵也算一段佳緣，何必走到如此地步？”
他說到這裡臉上有些痛心，似乎寶玉在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一般。寺裡的規定如此，就算是拿小主持威脅，他們也不可能通融放人進來啊。他們這麼做，隻能令寺裡更加難辦。
不過是互相折磨罷了，何苦呢？
寶玉到現在才知道小師傅的法號，他側頭看了眼小和尚，見他一臉置身事外，心平氣和的模樣，心中不由一樂。
“大師，”寶玉喚他一聲，等所有人的視線都停留在他身上時，微笑道：“人命不分遠近親疏。”
和尚們聽到這裡又是一顫。
“但是，”寶玉話鋒一轉，“我也覺得這麼逼迫你們有些兒戲。”
“……”
和尚苦大仇深地想，那你倒是把劍放下來啊。
“麻煩找一下主持。”說完這句話，寶玉乾脆利落地收手，將長劍還給之前的壯漢。
壯漢心驚膽戰地接了，這才知道寶玉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能為小師傅主動涉險，他們之間的情誼做不了假。而剛才的逼迫，不過是為了讓在場的人都冷靜下來，好生同他說話。
效果也很明顯，之前還各執一詞的和尚們頓時沒話說了。
“主持他，”最前麵的和尚吞吞吐吐，還沒想好怎麼說，肩膀忽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我來吧。”
老和尚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之前甚至都沒人注意到他。他已經年歲很高，身形微微佝僂，雪白的胡須垂到胸口，臉上也因為蒼老而有些或深或淺的褶皺。
看見他的那一刻，大家忽然就明白，為什麼這群和尚不願意讓他為這事煩心了。老主持如此高齡，還要為這種事煩惱，確實讓人於心不忍。
但與此同時，又不由讓人心懷僥幸。若是老主持能有一絲心軟，危在旦夕的女子就有活命的機會。
老主持走上前，緩慢撥動手中的佛珠，輕輕歎一口氣，不知有意無意，這聲氣歎得有些長。
他對男子道：“時也命也，大人請回吧。”
這句話生生潑滅了男子心頭希望的火苗，他臉色慘白，麻木地重複：“主持，求你通融一次。”
老主持闔上眼，臉上有哀色，卻並不動搖。
寶玉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老一輩不是格外心軟，更好說話麼？
怎麼這老和尚反而更固執？
他不由看向身邊的小師傅，瀝塵對這個結果格外淡定，又開始撈著繩子往自己脖子上勒了。
寶玉：“……”
他的脖子上已經有了勒痕，看起來格外慘烈。寺裡的和尚對此焦急又無奈，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樣子。
有人勸他：“小師叔，你快回來吧，彆再做無用功了。”
瀝塵淡定回應：“我杵這兒玩呢，你們繼續。”
老主持睨他一眼，攔住身邊勸他的人：“他命中有此一劫，隨他去吧。”
聞言，那群和尚也慢慢地安靜下來，麵露苦色地盯著外麵。
兩撥人在山門口僵持，男子雖心如死灰，卻也沒讓人駕車離去。山門外隻有女人時高時低的痛呼，聽得外麵的人淚流滿麵，寺裡的和尚也大多不忍地扭過了頭。
這副情景看得寶玉皺眉，他一手揉了揉眉心，雖不明白這群和尚為何這麼固執，卻並不妨礙他為救人而努力。
他反正是無法坐視一個初為人母的女子就那麼不明不白地死去的。
“你們都沒試過，怎麼就知道她注定活不了？”低聲嘲諷一句，寶玉揪著手裡的人，重重地把他立在老和尚麵前。“大師揣著明白裝糊塗，讓她下山，才是真的必死無疑。見死不救，大師心裡不會愧疚麼？”
老和尚穩如古鐘，他緩緩睜開眼，正想勸小施主看開生死，就忽然對上了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癩頭。
老和尚：“……”
他這下不淡定了，皺眉問：“你怎麼被抓了？”
癩頭和尚麵上露出一個苦笑，他也想知道，為什麼寶玉那麼多和尚不抓，單單抓他一個。
寶玉看這情景，就知道他們認識。他心道果然沒抓錯人，手上逐漸用力，讓被他拎住領子的和尚更加叫苦不迭。
“就覺得大師這套命中注定的說辭有些熟悉，”寶玉笑笑，將癩頭和尚推到主持麵前，輕聲問：“如何，這也在命數中麼？”
“如果因為認定她活不下去就把她拒之門外，大師有沒有想過，她其實是有可能活下去的呢？”
寶玉歪了歪頭，漆黑的眼睛盯著這群自欺欺人的僧人，毫不客氣地替他們掀開那層讓他們龜縮起來的龜殼：“隻是你親手替她斬斷了那條求生之路。你們這樣做，寺廟裡是清淨了，可你們每一個人的手上，你們的山門，你們腳下踩的每一塊石磚，從今往後，將再也洗不乾淨。”
老主持慢慢瞪大眼睛。
他與癩頭和尚對視片刻，將他麵上的無奈與無力瞧得清楚，本來堅如磐石的內心也慢慢遲疑了。
更何況，打退堂鼓的不止他一個。他身後的和尚，或多或少，都開始懷疑自身：他們這麼做究竟對嗎？
難道真的墨守陳規，他們的內心就能安寧了嗎？
終於，老主持眉心微蹙，顫顫巍巍地揮手道：“開山門。”
峰回路轉，男子顧不得高興，連忙讓人小心地把馬車拉進去。寶玉看著好似瞬間老了十餘歲的主持，想了想還是走在他身邊。
他乖巧地笑道：“我和主持一道，有什麼意外能來得及施救。”
主持：“…………”
你離遠點，他就很開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癩頭和尚：為什麼單抓我？（生無可戀臉）
寶玉：一定是特彆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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