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件事應下,寶玉又坐了會,陪賈母吃完晚飯,才起身離開。
回去後,寶玉讓茗煙找人去給秦鐘傳了消息,便沒有再關注此事。
夜色漸濃,茗煙見外麵吹起了涼風,走過去準備把門關上。誰知他手才搭到門框上,一道細猴一般的身影就猛地衝了過來,撞得他往後退了兩步。
屋裡同時響起了兩聲“哎喲”。
寶玉抬起頭,扶額看著門口亂糟糟的場景。
賈環頭上跑出了熱汗,他抬頭白了茗煙一眼,嘴裡低聲罵了一句“狗奴才”,便挪開視線,目光急切地在屋裡逡巡。
茗煙捂著自己被撞得上下翻騰的肚子,委屈地縮到邊上。
賈環很快看到自己的目標,他衝到桌案邊,雙手撐在桌上,喘著氣道:“賈寶玉你搞錯了,不是雲頂寺,是觀音祠!”
寶玉:“……”
良久,他乾巴巴地回道:“就是雲頂寺。”
賈環要給他急死了,他手上不自覺用力,捏得青筋都露了出來。
“不是,你記錯了!”
“我不可能記錯,”寶玉臉不紅氣不喘,絲毫看不出他其實在心虛。他強詞奪理道:“難不成你記性還能比我好?”
這……賈環沒話說。他當然比不過,隻是這個同背書怎可一概而論?
他不死心地繼續解釋:“來之前我問過母親,她說就是在觀音祠,還是從你乾娘馬道婆手裡求來的。她說特彆靈驗,我才給的你。這難道你沒印象?”
寶玉其實忘得一乾二淨了,但他還是嘴硬道:“我說是雲頂寺就是雲頂寺,一定是姨娘記錯了,連帶著誤導了你。”
賈環被他氣笑了,不過他這會也反應過來,估計賈寶玉根本不是想去祈願,而是有什麼事情要去雲頂寺一趟。
既然如此,他就懶得同他計較了。
寶玉見他沉默下來,繞過桌子,哥倆好地搭上他的肩,笑道:“到時候你起早一些,我帶你出去玩。”
“誰稀罕?”賈環翻了個白眼,問了具體的日子,二話不說轉身走了。
等他人都消失不見,茗煙才哭哭啼啼地湊上前來。寶玉看見他皺成一團的臉就忍不住發笑,他握拳掩了下唇,走到邊上放藥的閣子前,從裡麵拿了瓶藥酒出來,倒了一些在手上。
“過來,我幫你揉一揉,包你明天生龍活虎。”
深知他手勁有多大的茗煙:……要不他還是疼著吧
出發那天難得的好天氣,天上雲層隻剩薄薄的一片,陽光便大把地傾灑下來,落在屋頂、樹梢上,為它們鍍上一層淺淡的金光。
賈府裡的人早早地集結好,寶玉看著那一大串人,頭疼地想,等會一定要找個機會偷偷溜掉。
秦鐘人還沒到,賈府的下人請了又請,他才坐著一頂小轎,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
數月不見,他的氣色又差了好多,麵容慘白,唇色寡淡。往前還能讚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如今卻隻看得出病態,瘦得快不成樣了。
賈家的人見了他,都忍不住吃了一驚。寶玉問:“你這是生了什麼病,大夫怎麼說的?”
秦鐘勉強勾起嘴角,露出一個苦笑。他抬眼在庭前掃了一眼,見人數眾多,便咬著唇低聲道: “說來話長,我日後再同你細說。”
寶玉猶豫一下,還是尊重他的想法,沒有強行逼問。不過秦鐘這樣他也不敢帶了——病成了這副模樣,不好好休養,往外麵跑做什麼?
他氣道:“你先回去躺著,今兒就彆跟了。等我回頭得了空,再來看你。”
秦鐘被他近乎訓斥的聲音說了一頓,整個人都有些懵。他恍神了一陣,兩眼無光地盯著寶玉的麵容瞧了一會,不知為何格外堅持:“二爺不必勸我,我自己想去的。再說也用不著我爬山,讓小廝背著我上去就行了。”
寶玉:“……”這是真不嫌折騰。
但秦鐘都這樣了,他也不好再勸,點點頭算作答應。
一行人又整頓了一下,便正式出發。有了秦鐘這個病人在身邊,寶玉手握現成的理由,讓其他人在前麵,由賈蓉賈環一同領著。他陪著秦鐘在後麵馬車上,慢悠悠地上山。
秦鐘似乎很累,上了馬車就閉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寶玉擔心不已,在車上替他把了會脈,整顆心都沉到了穀底。
他不該答應秦鐘要求的,他的情況比先前想的還要差。手下的脈相虛浮,半天都不見得跳一下,不看秦鐘都外表,光憑脈象,他幾乎都要認定這是一個快死的人了。
然而這會也不好返程,長時間的趕路對他身體反而是負擔。寶玉隻能從瓶子裡倒出藥丸化在水裡,喂秦鐘喝了幾口。
那藥發作快,很快秦鐘的氣色就好一些,臉上也有了血色。等到下車時,他臉上神采奕奕,簡直跟沒生病一樣。
其他人看得嘖嘖稱奇,感慨雲頂寺果然有些玄妙。
寶玉心裡倒沒他們那麼樂觀,但他也不願往壞了想。隻能找上雲頂寺的和尚,讓他們提前準備好禪房,供他們屆時休息。
賈環他們年輕精瘦,腳程很快,不多時就爬到了半山腰。秦鐘自己在走,速度不快,但走得很虔誠。
寶玉心事重重地跟著他,期間好幾次提出讓秦鐘先去休息,都被秦鐘拒絕。他隻能不著痕跡地把秦鐘往後山領。幸好身邊有小和尚帶路,一路邊走邊說,秦鐘也沒生疑。
很快到了一處梅林,寶玉仔細找了找,見裡麵深處果真有一四合院,眼睛不由一亮。
這就是約定好的地方了。
他找得過於專注,都沒留意到身邊的動靜。還是小八提醒,他才意識到秦鐘離自己有些近了。
不知何時,原本走在他側後方的秦鐘轉到了他的斜前方,他也在看這處梅林,隻是瞧一會就會扭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寶玉。
寶玉回神後留意到他的視線,整個人都有些不自在。
“你怎麼了?不舒服?”
秦鐘喘著粗氣逼近,“噓,彆說話。”
寶玉:?
他一臉懵,隻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林中就傳來一聲厲喝:“你們在做什麼?”
秦鐘不管不顧,執著地往前湊。寶玉終於意識到什麼,他身子略微往後一退——還沒完全撤開,秦鐘就先被人拎住領子,徑直甩到旁邊去了。
他跌在綿軟的土地上,倒也沒甩痛,隻是有些頭昏腦脹,半天沒爬起來。
寶玉擔心他的身體,跟著看了過去。隻是他才看一會,就被人捏著下巴,又扭回頭來。
水溶鐵青的臉出現在視野中,寶玉頭一次看他臉黑成這樣,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這般示弱的舉動往常很好使,今天卻不太管用。水溶依舊捏著他的下巴,眼神森寒。
“解釋一下,你們剛才在做什麼?”
怎麼一上來就這麼一副質問的語氣?寶玉被他說得也有些生氣,還有些無法言語的委屈在心裡。
他瞄了眼秦鐘,勉強耐著性子道,“我和朋友玩——”
總不可能說秦鐘要非禮他吧,他的臉還要不要了?
還沒等他說完,水溶就倏地逼近。屬於另一個人的體溫就這麼從交接的地方傳了過來,兩人的臉貼得很近,呼出的氣都糾纏在了一起。
寶玉驀地僵住,隻覺得臉上、耳畔都染上了另一個人的氣息,讓他一動也不敢動。
水溶也沒有動,他就著這個姿勢定了一會,再度往前傾了傾,聲音低沉地道:“和朋友玩?我也可以和你這樣玩嗎?”
作者有話要說:久違地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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