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他一直不睡覺也不是想要摧殘自己的身體，隻不過確實是被各種噩夢或者精神緊繃得睡不著而已，而這個晚上毫無疑問是他最近這段時間睡得最舒服的一晚上。
一睜開眼睛,他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然後發現手心空蕩蕩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伊妮不在了。
這句話在他心裡頓時掀起驚濤駭浪,他也才剛剛睡醒,腦子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以前做的噩夢排山倒海般地向他的腦海席卷而來，麵色變得煞白,像是七年前的絕望感在頃刻間便穿越了久遠的時光，讓他再一次變成無能為力的失敗者。
實時監控著他的身體狀況的AI當即出聲道：“先生，您現在的心率和血液循環過快，體內應激的兒茶酚胺激素*分泌水平過高——您的焦慮症又發作了。請不要亂動,您的帕羅西汀*在床頭櫃的第一層，我這就讓Dummy給您倒水……”
“不！”托尼呼吸急促,忍受著痛苦的心悸感，咬著牙道,“伊妮在哪裡？梅根呢？佩珀呢？！她們都在哪？”
“請不要激動,冷靜下來。”Jar溫聲勸道,可以毫不費力地入侵全世界任何一個地方的龐大數據流此時卻隻因為自己沒有實體能幫助到主人而陷入了短暫紊亂,“伊妮德小姐和梅根小姐現在就在——”
話音未落,托尼也還捂著胸口踉踉蹌蹌地走了沒幾步，他麵前不遠處的門就被打開了。
乍得一看像是一個人的鏡像的兩個少女本來還說說笑笑地互相打趣著，在開門看見托尼狼狽的模樣俱是一愣,然後便慌慌張張地一同跑向了他。
“Dad/Daddy,你怎麼了！”
雖然外骨骼讓伊妮德平時走路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但在這種時候確實是比久經訓練的梅根慢上好幾拍，等梅根把父親好好地扶了起來才握上了他顫抖著的手。
托尼依然喘著粗氣，兩隻手分彆緊緊地握著她們兩個人的一隻手，整個人都控製不住地輕微顫抖著，看起來像是如果沒有她們兩個人的支撐，下一秒就會無力地倒在地上。
但她們知道，不會的。
無論經曆了多少苦難，隻要有人在他的麵前遇到危險，他都會不顧一切地再次站起來，拚儘全力地將所有人放在他自己的背後，然後試圖用自己單薄的肩膀擔起整個世界。
但這也並不是她們會放開他的手的理由——不如說，正是因為非常清楚他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所以她們永遠都不會放開他的手。
她們最偉大、最敬愛的父親需要她們，那麼無論何時何地，她們都一定會站在他的身邊，支撐起他顫抖的身體。
伊妮德和梅根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慢慢地把他扶到了床邊。然後一個人嫻熟地從床頭櫃裡拿出了帕羅西汀，另一個人則從難得好好倒了一杯水的Dummy手裡接過了水。
“先喝口水冷靜一下。”跟托尼一起坐在床邊的伊妮德鬆開了握著托尼的手，拍了拍他的後背，把裝著溫水的杯子放到了他發冷的手心之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得了帕金森呢。”
“然後吃口藥。”梅根半跪在托尼麵前，把藥片倒了出來，放到了托尼的手心，無視了他微顫的指尖，不算很大但也結實的手穩當地捧著他的手，跟著伊妮德的話說了下去，“你知道你還沒到得帕金森的那個年齡，對吧？”
因為她們默契的配合和安撫，托尼的呼吸這才平緩了下來，順從地喝下了溫水並吃下了藥片，最後才扯著嘴角說：“真冷淡啊，小美女們，你們知道我也有五十多歲了，對吧？”
“您在說什麼呢？”伊妮德故作驚訝。
“前不久還在說自己年輕得很的人也不知道是誰。”梅根笑著調侃他。
托尼一本正經地說：“不管怎麼說，我總是比那兩個老家夥年輕的。他們現在能有一百歲了吧？”
“有啦，滿意了吧？”伊妮德無奈地笑著，站起身之後順帶著把托尼和梅根也拉了起來，“快洗漱吧！都那麼晚了，不洗乾淨一點，怎麼出去見Mommy啊？”
“怎麼了，我不帥嗎？”托尼不滿地嘟囔著，被兩個寶貝女兒一人一邊推著進了浴室，卻固執地不肯進門，非要等她們的回答。
“非常帥。”梅根顯然非常明白父親真正想聽的話，“比美國隊長帥一百倍，對吧，伊妮？”
她壞心眼地把這個話題擺到了為難的妹妹前麵。
麵對著托尼蜜糖一般的焦糖色大眼睛，伊妮德還能說什麼呢？
“何止？應該是比美國隊長帥一千倍。”她無奈地說。
“漂亮！”托尼大叫道，“你錄音了對吧，Jar！”
AI非常配合地回應：“錄了，先生。”
說著，房間內就響起了伊妮德剛剛的聲音：“比美國隊長帥一千倍。”
梅根在旁邊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
伊妮德歎了好大一口氣，隻覺得今天要被自己的姐妹和父親折騰得沒心思上ins去聊天了。
“OK，我愛你們兩個。”托尼見好就收，聽到錄音之後就滿意地往後退進浴室裡，雙手交疊著給兩個女兒數不過來的飛吻，然後飛快地關上了門。
伊妮德隻好把冷冷的眼刀甩向了梅根。
梅根吹著口哨望天望地，就是不看她。
她們兩個又吵吵鬨鬨地離開了托尼的房間。
而與她們僅有一門之隔的浴室之內，托尼的背部緊緊地貼著冰涼的浴室門，緩慢地往下滑去，直到他坐到了地上。
他把一隻手放到了胸口之上，眼神漫無目的地盯著雪白的天花板，長歎了一口氣，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嘈雜的噪音在耳膜中褪去，極速的心跳也開始變得平穩，哪怕浴室的門與地磚都冰冷無比，他也能感覺到發冷的四肢在逐漸回溫。
幸好，幸好現實不是噩夢。
……
外表不遜當年、氣質更勝以往的金發美女嘴角含笑，挑著眉看向了自己的兩個女兒：“所以你們還是沒有跟他說要去上學的事。”
“我們明明跟他說過很多次了。”伊妮德小聲地說。
而梅根則肯定地接道：“最近沒怎麼提過——最近伊妮的膽子有點小。”
伊妮德當即推搡了一下揭自己短的姐妹：“你最近的膽子就很大，翻我的手機翻了多少遍了？”
“沒怎麼翻過！”梅根理直氣壯道，“明明是你聊天的時候太投入，我在你旁邊偷瞄你都沒發現！”
頓時，伊妮德被她的話氣笑了：“你把巴基教你的隱藏技巧用上、還關了跟我的情緒通道，就為了偷看我和彼得聊天，你還敢說是我的問題？”
本來在邊上笑著看自己的孩子們感情深厚地拌嘴的佩珀表情一頓，發現好像有什麼奇怪的人名混進來了：“彼得？那是誰？”
剛還打算繼續狡辯的梅根頓時說不出話了：“……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