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說到關於最後娜塔莉婭失憶的時候,布洛克卻又突然停下了,他皺起了眉,看上去也有點無法理解,問道:“你知道【生命】是什麼嗎?”
史蒂夫一愣,很是認真地思考了半天,最後隻謹慎地回答道:“活著的生物……?”
布洛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然後古一告訴我,對於西亞來說,【生命】是寄托。”
寄托在這個世界上見過她、認識她、愛著她、懷念她、銘記她的所有人身上,也在這些人的記憶之上,更在這些生生不息、時刻流動著的情感之上。
那是構成【伊妮德】這個存在的本質。
隻要在這無窮無儘的時間與空間、無數的平行世界、無數個不同的宇宙之中,還有一個人記得她的存在,她就永遠不會消亡。
但同時,這種狀態下的她隻能說是存在著,也就是不消亡並不代表活著,隻有被無數被世界祝福、關注、甚至詛咒著的這些人們記住,她才能成為這個世界之中的存在——成為活著的存在之一。
因此,在世界中心代表著的人們心中關於她的記憶與情感,對世界來說,都是可以換取願望的【代價】。
【世界上沒有什麼是真的不可能的,隻要你願意付出相應的代價,你所想的一切,都有可能成真。】
這句布洛克感歎的話語,其實是伊妮德親口告訴他的。
她想活下來。她想被這個世界承認。她想在這個繽紛多彩的世界,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這是她誕生的緣由、存活的根據、努力至此的原因。
……可是,當娜塔莉婭·羅曼諾娃在她眼前失去一切生氣,確認死亡的瞬間,她又是這麼確信著的:隻要能讓這個人活過來,那麼她可以為此付出一切代價。
哪怕是她自己徹底的消亡也好,她都願意接受。
所以,在古一法師對她說清楚這個代價之後,伊妮德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之後,又沉默了很久很久。
麵對著知曉著自己的一切、還幫助自己直到現在的師父,伊妮德懇切地問道:我還能再見到她嗎?
古一法師再次微笑了起來:“隻要你想,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伊妮德。”
在親眼看著娜塔莉婭全身的傷口緩慢、肉眼可見地愈合著的時候,伊妮德就這麼安靜又執著地站在旁邊,默默地注視著母親的麵容。
但最後,在娜塔莉婭的臉色紅潤了起來,呼吸聲逐漸變化,眼睫毛輕輕顫動,即將睜開眼的前一秒,伊妮德還是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張大了嘴巴,無聲地開口:……mama
娜塔莉婭慢慢睜開雙眼,映入她的眼簾的就是一張看上去相當陌生又有些莫名熟悉的麵容,她愣了一會,最終還是遲疑著開了口:[……你是誰?]
雖然感覺上有些熟悉,但娜塔莉婭相當確定,在自己的記憶之中,她並沒有見過這名少女。
伊妮德深吸了一口氣,雖然早有預料,但她還是大腦一片空白,發白的嘴唇輕微顫動了一下,眼前毫無征兆地就落下淚來。
在伊妮德徹底淚流滿麵之前,古一法師果決地抬起手,發出輕微的魔法波動,將還沒反應過來的娜塔莉婭重新擊暈,然後將伊妮德抱在了懷中。
伊妮德睜大了通紅的雙眼,淚如泉湧,不斷地翕動著嘴唇,無聲地說著什麼,過了一會之後才慢慢抬起手抓緊了古一法師的衣袍,哽咽著,無聲地重複著同一句話。
她說:……mama,你看看我,娜斯佳,就在這裡啊……
但是,她無聲的話語沒能傳入任何人的耳畔,隻有在至尊法師懷中那顫抖著的身體、還有那濕透的黃色長袍,才得以告知世界,她到底經受了多麼撕心裂肺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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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就在伊妮德十八歲生日的前一周。
古巴,娜塔莉婭和葉蓮娜的房子處。
當葉蓮娜·貝洛娃在自己房間之中忽然察覺到另一個呼吸的時候,曆經訓練的戰鬥意識讓她飛快地抽出自己隨身攜帶的槍,對準了身後。
在月光下泛著輕微光芒的黃色長袍,還有那勾勒出來的頎長身影,正是四年前將娜塔莉婭交給她之後就再未見過的女人。
她自稱什麼來著?葉蓮娜回想著,好像是——
“古一。”葉蓮娜眼前突然出現的女人微笑著,像是能看穿她心中所想一樣,準確地回答了她的疑問,“你可以叫我古一法師,也能叫我至尊法師。”
葉蓮娜挑了挑眉,手中的槍依然沒有放下,也沒有深究這聽起來就很玄幻的稱號,隻是問出了她最關心的問題:“這位至尊法師,你在四年後突然過來,是想乾什麼?”
古一法師對她的警惕毫不意外,隻是隨意地將背在身後的雙手放到了身後,慢慢地舉了起來,表示自己沒有惡意:“隻是想……讓你幫一個忙。”
葉蓮娜打量著她:“四年前你把娜塔莉婭·羅曼諾娃交給我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然後你就消失了四年。”
古一法師不可置否地聳了聳肩:“然後你不也這麼跟她一起住了四年嗎?”
葉蓮娜翻了個白眼:“是啊,然後她就變成了花匠,每天用我的錢買各種各樣的風信子——我想買玫瑰她竟然還不讓?這人到底在想什麼?”
她抱怨的語氣逐漸親昵了起來。
察覺到了這一點的古一法師笑意更加明顯:“看起來你也不討厭。”
葉蓮娜頓了一下,卻是收起了槍,一臉不耐煩地抱起胸:“行了,閒聊到此為止,你到底想要我乾什麼?”
古一法師對著她眨了一下眼睛:“待會不管看到什麼都不用太驚訝,順帶一提,直接跟著我走就行了。”
然後這位至尊法師就在葉蓮娜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她剛剛是不是對我wink了一下”之中伸出手,憑空點燃了一簇藍色的火花。
古一法師的手腕靈巧一轉,一個不斷閃爍火光的藍色光圈就這麼完整地浮現,然後那可以容納兩人多大小的圓圈之內就浮現了與周圍環境截然不同的光景。
黑色的山崖,灰色的雪花,一眼望去是一望無際、被烏雲儘數遮蔽的黯淡天空,就像是一方與世隔絕的廢土一般,那呼嘯的狂風甚至直接吹到了她們兩人麵前。
葉蓮娜瞳孔地震,愣在了原地。
而古一法師直接跨了過去,淡黃色的長袍隨風飄揚、颯颯作響,接著轉過身看向她:“來吧,葉蓮娜。”
葉蓮娜猶豫了一下,遲疑地邁開腳步,跨過光圈,實打實地直接踩到了那凹凸不平的黑色土地之上,一頭金發被吹得淩亂。
古一法師與她並肩,漫步往前走去,安慰了她幾句就說起了她聽不懂的話:“彆擔心,我待會就會送你回去的。其實一般來說我最多也就在地球之內,所幸有空間寶石,我才能直接到達這裡——”
她轉頭看著前方的懸崖,輕聲說:“——沃米爾。”
不知不覺,她們走到了土地的儘頭,直麵著陡峭的懸崖。
葉蓮娜下意識地往下看了一眼,雖然有些意外自己能直接看到底部,卻也非常明確,在這沒有任何樹木的緩衝之下,隻要人類掉下去,那就是無法挽回的死亡。
想到這一點,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轉頭警惕地看了一眼古一法師。
而後者則回以一個平和的笑容:“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不如說,今天要下去的,不是你。”
緊接著,葉蓮娜的眼角忽地瞥到了兩個身影。
她轉頭望去,看到了極其意外的人。
比她記憶之中長大了不少、眉眼之間卻依然流露出異常熟悉的感覺的少女對她笑了笑:“好久不見,安妮。”
曾化名為【安妮莉·斯裡】的葉蓮娜愣了一下,相當驚訝地看著她:“……娜斯塔西亞?你怎麼在這裡?”
伊妮德微笑了一下,並沒有回答她,隻是轉過頭對身邊的另一個身影說了一句:“你可以走了。”
葉蓮娜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另一個人的身上穿著一聲破爛暗沉的深灰色袍子,袍子上的衣帽蓋住了他的頭,連那張臉都在陰影之中模糊不清。
最重要的是,葉蓮娜清晰地看見,他的雙腳沒有落地,那隨風抖動的衣袍竟然是直接飄在半空之中的!
那個人——又或許不是人,他沒有說話,轉身無聲地飄遠了,隻是在最後轉頭的時候,遙遙地望了一眼葉蓮娜的方向。
葉蓮娜今天的三觀可憐地被刷新了第二次。
伊妮德對離開的那個人隻字不提,隻是神色有些異樣地打量了一會葉蓮娜,那眼神之中透露出的悲切讓後者有些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