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通過淡紫色的封麵認出這是專門給旗下作者的邀請函,至少愣了五秒:“我也要去?”
陸誠一臉理所當然:“你當然要去。”
“……可我以什麼身份去?”她問。
和她有關的推廣想法,陸誠跟她說過。他不逼她起新的筆名,但玉籬這個名字現階段也確實不便重新啟用。
所以關於她的一切相關宣傳,會暫時署名為“誠書文化的神秘人”。
謝青第一次聽說這個名稱的時候神情複雜,一是因為聽起來過於中二,二是覺得:“這和起一個新筆名有什麼區彆呢?”
“很有區彆。”陸誠解釋得很輕鬆,“沒有人會誤認為這是一個筆名。這個稱呼每出現一次,都會讓讀者更加好奇皮下到底是什麼人。”
當然,這必須搭配過硬的作品質量。
一個作品不行的人故弄玄虛,讀者是不會買賬的。
陸誠對謝青的作品有信心。
謝青對陸誠的思路服氣,但眼下陸誠要她去年會,她實在不太懂:“既然是‘神秘人’,怎麼去年會上露臉?”
露臉了還有什麼可神秘的。
陸誠雙手支在她桌前,笑得心平氣和:“年會上當然不會公開說你是神秘人,你以你的真名參會就是了,邀請函和座位牌上寫的也都是‘謝青’。”
“可其他作者都是用筆名對吧。”謝青攤手,“所有人都有筆名,隻有一個人沒有。同時,誠書文化有一個‘神秘人’?”
這難道不是等於自曝?
“……”陸誠籲氣,略顯無奈,坐到了旁邊的沙發上,“是的,大家都會因此懷疑你是‘神秘人’,但沒有人能有完全的把握,這樣正好。”
謝青怔然:“什麼?”
陸誠笑而不言,兩秒後,她自己明白了。
她現在還沒有作品出來,“神秘人”的名號也尚未正式提出。在這場年會上,應該沒有人會太關注她。
但在這之後,“神秘人”很快就會出現。參與過年會的人,或多或少會想到,年會上似乎隻有那麼一個“作者”,筆名不明,好像也沒有什麼作品。
——那麼試想一下,網文圈之內,讀者在好奇這個人,作者們能模模糊糊地說“我好像知道她是誰”,卻無人能給出十分確信的答案,會造成怎樣的效果?
好奇心是很有趣的東西。
在互聯網上,驚天大瓜也可以在結果落定後迅速消退熱度,可懸而未決的事情在適當的推波助瀾下,熱度可以持續很久。
網文也是同樣的道理,套路化的甜文爽文,讀者看得痛快。
但成為口碑之作的往往不走套路,或者至少沒有那麼明顯的套路。
謝青不禁沉吟,細品陸誠的思路。陸誠看看她,悠悠問:“還有問題麼?”
她回神,搖頭:“沒了。”
其實她有點好奇,這樣的年會上,大家有不認識的人也會覺得很正常,憑什麼就非要注意到她?
轉念覺得,相信陸誠就好了。
他心細的時候可以細得可怕,她能想到的問題,他多半已經都安排好。
一星期後,誠書文化的年會如期舉辦。
年會地點選在京郊的一處五星級酒店,位置有點偏,但酒店前有一片頗具氣勢的廣場,方便安排紅毯。
第一天,是大家從四麵八方趕來的日子,日程很瑣碎。
上午的時間基本都用來簽到辦入住。房間都是提前安排好的,酒店前台按規定登記了身份信息,就把房卡給了謝青。
房號是507,在行政套間層。
刷卡上電梯,回到房間後謝青歇了一會兒。酒店的隔音說不上密不透風,很快,她就聽到樓道裡有作者們互相打招呼。
“哎,好久不見。”
“你現在去哪個站了啊?”
“我自己在公眾號上發文了,沒再簽平台。”
好幾個聲音,有男有女,但她不用開門都知道自己誰也不認識,癱在床上不做理睬。
晚上五點,是行程表裡晚宴的時間,謝青換了身相對正式的襯衫配短裙,下樓去宴會廳。
正式的晚宴其實在第二天晚上,今天這一場要隨意很多,隻是方便大家先相互熟悉一下。
所以這一場沒有什麼特殊流程,到了時間,大家各自去就行了。想聊天的可以先聊一聊,不想說話的自己悶頭吃飯也沒關係。
菜也都是自助模式,自由取餐,誰也不用等誰。
隻不過在席位方麵,還是事先安排好了座位,放好了名牌。
主要是為了防止最後座位差不多坐完的時候,有過節的作者不得不坐到一起,鬨得尷尬。
誠書文化這回請了大幾十位作者出席,今天合作方雖然都還沒來,可也還有許多工作人員。
宴會廳裡便還是設了十好幾桌,謝青走進去左看右看,找放著自己的名牌的位子,冷不丁地被人叫住:“謝青?”
轉過頭,是丁一帆。
丁一帆笑笑,走到她麵前:“你也來了,宋哥呢?”
謝青抿一抿唇:“我不是代表靈墨工作室來的。”
丁一帆一愣。
她仰起臉:“我和誠書文化簽約了。”
一瞬間,丁一帆的笑容僵住。
很快又緩和下來,他不太自然地笑著:“恭喜……”神情複雜地頓了一頓,又還是壓音說,“不過我覺得……以你的才華,來誠書文化或許會有些委屈。”
謝青蹙眉。
丁一帆趕忙道:“我沒彆的意思啊……陸總確實是營銷鬼才。就是吧……”他咂了一聲,“再營銷鬼才,也不可能讓大家都有好資源。”
他和陶然被簽過來的這些日子裡,都經曆了非常巨大的心理落差。
在靈墨工作室的時候他們是個中翹楚,與誠書文化簽約時,自然也都暢想過步步成神的將來。
然而事實卻是,誠書文化合作的作者裡,比他們強大的人太多了。
單是達成影視版權合作的就有不少,其中更有一部分是業界一線大神。
往下數,還有小有名氣的二線三線。
除此之外,像他們這樣與誠書文化簽全約的作者,也有已寫出些名堂的。
大家的實力和名氣有差距,資源自然不會一樣。
就連年會的座次也一樣。他和陶然的座位在中間的位置,往後就基本都是工作人員了。
大神們的幾桌都在前麵,合作方們的位置穿插在大神之間。
他們就像兩隻趾高氣昂的白鶴,突然被扔進了鳳凰群。周圍的每一個人都光輝四溢,讓他們原本引以為傲的一身白羽黯然失色。
當然,這種落差是很正常的,哪個行業不是山外有山。
隻是對於謝青來說,平心而論,他認為她不應該體會這種落差。因為她寫得實在不比大神差——彆人不知道她是肆言的代筆,他可知道。
她應該找一個願意為她傾斜更多資源的平台,儘情施展才華。
丁一帆開口剛想再說句什麼,突然又閉上了嘴。
謝青轉過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到陸誠的秘書吳敏正往這邊來。
吳敏是那種遙遙一看就能嗅到乾練女強人的味道的設定,不少名氣不太大的作者見了她都有點慫。
丁一帆下意識地退開半步,吳敏走到他們跟前停住腳,微笑著朝謝青頷首:“謝小姐找到座位了麼?”
謝青坦誠:“還沒有。”
“那這邊請吧。”吳敏伸手將她向旁邊引,謝青跟丁一帆說了句“回頭再聊”,便跟著她去。
丁一帆目送她走遠,很快,視線怔住。
吳敏將她請進了最前排右側的那一桌。
最前麵的兩桌都是一線大神,右邊的神格要更高一點,陸誠本人的位置也在右側那桌。
丁一帆木了三秒,黯淡地轉身回去也落座。陶然正和旁邊的作者說著話,乍然看見他麵色不好,奇怪道:“怎麼了?”
“沒事。”丁一帆搖頭。
右首的桌邊,謝青坐下後,吳敏熱情地給她倒了杯紅酒,就忙著招待彆的作者去了。
同席的其他人都還沒來,謝青也沒多看桌麵上的名牌都有誰。
應付社交不是她擅長的事情,相較於挑戰談笑風生遊刃有餘,她更想趕緊吃完趕緊開溜。
無奈在她取完餐回來的時候,陸誠已經到了。旁邊還有位男作者,謝青隻好蘊起笑容上前打招呼:“陸總。”
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兩個人客氣握手作為開端,然後旁邊男作者站起身,也跟謝青握手。
“你好,我是始初的作者,一生書。”
謝青的手不由自主地微滯。
垂下眼簾,她維持住淡笑:“你好,我叫謝青,剛和誠書文化簽約。”
陸誠微愣,脫口而出:“你們沒見過?”
兩個人同時看他。
一生書眼中是簡單的疑惑。而謝青,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意有所指:“當然沒見過,書大的讀者那麼多,怎麼可能都見過?”
陸誠心領神會,不再繼續追問。
兩個人各自坐回去,一生書仍舊滿心疑雲。
沒有網文平台,直接與誠書文化簽全約的作者,他見過好幾位。誠書文化雖然捧人,但從未把誰硬塞入大神之列。
任何一個大合作方在這方麵都心裡有數。
俗話說得好:小紅靠捧,大紅靠命,強捧遭天譴。
這回這位,卻不僅直接出現在了這一桌,而且被安排在陸誠左側。這是個很重要的位置,曾經陸誠和流錦有合作的時候,是流錦坐在這裡。
今年和流錦的合作結束了,流錦便沒有來,但大神級作者也依舊有很多,每一位都有傲人的戰績。
可偏偏是她在這兒——謝青這個名字,是真名還是筆名?有什麼作品?
完全沒聽說過。
這很奇怪
他兀自疑惑。陸誠看看謝青的臉色,小聲道:“請出來一下。”
謝青跟著他離席,也沒有完全離開宴會廳,隻是到了沒什麼人的角落。
陸誠謹慎地詢問:“你跟一生書……”
“他認為我抄了。”她言簡意賅。
陸誠淺怔,想說一生書在他這裡說的是覺得她沒抄,網上的話應該是輿論所迫。
卻聽她接著道:“他拉黑了我。”
羽睫低了低,她的神情有些黯淡:“什麼都沒問,就拉黑了我。”
陸誠啞然。
她緩了口氣:“我們本來也不算認識,就索性不要認識了吧。”
他隻好把解釋的話咽回去,點一點頭,問她,“要不要給你換一桌?”
她倒突然笑了,笑出了聲。
揚起臉,她的笑容看起來狡黠又涼薄:“既然不認識,為什麼要為他換?”
他如果是被煽動情緒或者迫於輿論,她可以理解;他如果是單純地選擇立場,她也可以體諒。
她不恨他,這沒什麼可恨的。不論作為同行還是旁觀者,他都沒做錯什麼。
但這一切,都與她真真切切產生過的難過並不衝突。
所以,她至少可以選擇不在他身上再浪費任何情緒。
沒有必要解釋,不值當解釋。
陸誠和她對視著,忽地也笑了一聲。
輕而短促,有點戲謔,有點玩味。
謝青皺眉:“笑什麼?”
陸誠搖著頭:“這麼絕情嗎?”
謝青薄唇微抿,他不是第一個說她絕情的人了。
陸誠頓了頓,又說:“有沒有人說過你絕情的樣子特彆的……”
特彆的有魅力?
異性之間,這句話太容易造成誤會,出於理智他及時改口:“有趣。”
改了口,不等於可以自欺欺人。
他突然而然地愣住,心情變得無比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