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赤玉錄》……”陸誠狀似隨意地延續話題。
但錢智鵬突然放心提高,乾笑一聲,隻敷衍說:“差不多都一回事,咱聊點彆的。”
陸誠眸光微沉,不好再問,與他一碰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咱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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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飯局終於結束。綺文的幾個人都喝多了,叫了代駕。陸誠雖然也是自己開車來的,但吳敏沒喝酒,正好換她開車回去。
吳敏坐到駕駛的位置,陸誠坐進後座,兩個人沉默地待著,目送醉醺醺的一幫人陸續上車離開。
陸誠重重地舒了口鬱氣,直截了當地聽到謝青如何被騙讓他感到不適。
這無關個人感情和私心,任何一個才華橫溢、潛心創作的作者,都不該遭受這樣不公正的待遇。
錢智鵬怎能做出那樣的事?
那可是震撼文學圈的《青珠錄》啊。
他又怎能以那樣囂張而又渾不在意的口吻說出那些話?
無恥而不自知。
吳敏神色複雜地笑說:“長見識。”
常言道功夫不負有心人,但這種“有心”,真的可怕。
彆說先前連微博都不太用的謝青,就是對社交平台熟悉的作者,在迫切想出書的時候,麵對這樣的成心算計,都未必能逃過一劫。
陸誠望著街景緩了良久,跟吳敏說:“給我聽一下。”
吳敏哦了聲,從口袋裡摸出錄音筆,反手遞向後座。
往前倒了倒,陸誠按下播放:“兄弟,一部書一套房啊!”
錢智鵬的聲音充滿興奮。
再往前倒,再播。
“你當顯失公平的官司那麼好打?”
“你這不是成心騙人麼?”
“不用怕,她要告你就讓她告去。”
“合同裡必須寫明全版權買斷,並且允許轉賣。這樣你倒手把版權賣了一分錢都不用給她。”
“《青珠錄》這所有版權加起來,我就給了作者六萬塊錢。”
陸誠的聲音冷下去,用力按關錄音筆:“先不要告訴謝青。”
吳敏:“好。”
思量片刻,他又說:“周二一早去濟南的票,再多訂一張。”
“再多訂一張?”吳敏疑惑地從後視鏡中看他,正要問給誰訂,他說:“讓謝青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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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濟南魯能貴和洲際酒店。
412房間。
錄音筆放在茶幾上,靜靜播放著。寒暄聲、勸酒聲、碰杯聲,聲聲入耳。
當然,還有錢智鵬抑揚頓挫的“發言”。
因為早起而一路都在犯困的謝青愣是聽得精神起來,目瞪口呆地看陸誠,滿臉都是:哪來的?偷著錄音?陸總你人不可貌相啊。
陸誠早就感覺到了她的目光,硬繃著不回看,摒著笑意淡然吹茶。
吳敏忙著在手機上處理郵件,暫不多提。張覓雅靠著沙發靠背,姿態還算閒適,但秀眉不由自主地輕挑起來。
原來你們文學圈也這麼亂——陸誠從她臉上隱隱讀出這麼一句話來。
幾分鐘過去,錄音放完,套間裡一片安靜。
謝青驚意未了,一時間還是腦中一片空白,隻顧盯著陸誠。
陸誠抬頭,看向張覓雅:“學姐覺得怎麼樣?”
“嗯……”正在B大攻讀法律係博士後的女士略作沉吟,看向謝青,“坦白說,就像錄音裡講的,關於知識產權合同顯失公平的官司很難打。‘想要低買高賣’符合基本商業邏輯,你不能因為自己賣得低了、後續覺得自己虧了,就認為合同簽得不公平。”
她攤了攤手:“都是成年人了,要對自己簽下的字負責。”
謝青麵色微白:“可是綺文給過來的新合同……”
張覓雅抬手,示意她噤聲:“那也不能證明什麼。很多東西的價格都不是一成不變的,後來的作品價格高,並不等同於先前售出的作品也值這麼多。好多畫家的作品在作者離世後價格飛漲,總不能因為這個就把之前售出的都收回重賣吧?”
隨著她的話,陸誠的麵色也微微地白了。他眉頭微微蹙起,放下茶杯,遲疑道:“您的意思是……沒有辦法按照顯失公平撤銷這個合同?”
“是的。”張覓雅點頭。
三個人——包括原正專心處理郵件的吳敏都僵了一僵。
下一秒,她慢悠悠地拿起錄音筆:“但拜陸總的錄音所賜,我們可以告他欺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