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紈宮。
紅綢緞、紅喜字布滿宮內上下裡外,處處張燈結彩,繁華若夢。
花曉安靜坐在房中,任由小小幫她梳著滿頭青絲,床上,鳳冠霞帔分外華麗,滿屋赤紅映的她眉目朦朧魅惑,臉上的黑疤越發的淡了。
九微的好感度到八十了。
花曉眯眸,想到那日情形。
她說完“要成親”後,九微便頓在原處,臉色蒼白,唇幾次動了動,最終隻擠出一句:“你不是……要我的心?”
她隻勾唇淺笑一聲:“不想要了。”
而後轉身,回了靈紈宮。
“九微大師竟然再沒出現過了。”小小一邊幫她盤著發髻,一邊小聲嘀咕。
花曉笑了笑:“他不出現還不好?省的你每日宮裡宮外的跑。”
小小開朗了些,卻又想到什麼:“宮主,你真的要嫁人啊?”
“怎麼?”花曉挑眉。
小小默默道:“總覺得宮主不像是甘願嫁人之人……”
花曉勾唇,並未否認。
小小複又道:“宮主,那個劍聖竟然同意將喜事在靈紈宮辦啊……”
花曉挑眉:“有些事,在何處開始,便在何處結束,從來如此。”
“這是何意?”小小不解。
花曉卻不再解釋,隻是拿過眉黛,輕輕掃著娥眉。
火紅的嫁衣如火,曳地拖出長長的裙尾,繁複而華麗的流蘇鳳冠,戴在發髻上,珠簾在眼前微微搖晃。
外麵傳來陣陣鼓樂喧天聲。
豐閱換下了白衣,穿上紅色喜服,腰封襯的他身姿頎長,兩條冠帶自身前垂下,儘是風流俊逸。
他怔怔看著正從屋內走出來的女子。
恍惚之中,他仿佛看見她第一次穿著鳳冠霞帔走出來的模樣,那時……亦是這般,美豔而動人。
看著花曉走到他身側,豐閱方才開口,聲音喑啞動容:“我們錯過太久了。”
珠簾下,花曉唇角勾起一抹笑:“久嗎?”還會更久的。
豐閱聽著她的嬌笑以及這沒心沒肺的話,伸手將她的手緊攥在手中,這雙手,他再不會放開了。
大廳內已坐滿人,卻也不見喧鬨,靈紈宮、劍聖,二者身份非同尋常,來人自然也非常人。
吉時已至。
“一拜天地——”儐相高喊著。
二人轉身,麵向廳外,微微躬身。
“二拜高堂——”
豐閱父母早亡,花曉無父無母,二人不過對著兩張紫檀木椅,隨意拜了拜。
儐相最後叫道:“夫妻對……”
“慢著。”沙啞聲音突然自門外闖了進來,打斷了本欲躬身的二人。
花曉垂眸,絲毫不見驚訝。
廳內眾人本交頭接耳,看見來人頃刻寂靜。
一人穿著白衣站在門口處,身子瘦削如竹,眉目蒼白而清離,頭上無根發,眼尾處卻染了些許猩紅。
九微。
眾人大驚。
江湖人皆知,當初失憶的劍聖和花曉成親時,正是九微前來打斷這場親事,並廢了靈紈宮宮主的武功,惹得靈紈宮上下奔走逃亡。
而今,舊事重演。
且……九微竟舍了僧袍,穿了俗人衣裳。
豐閱蹙眉,看著來人:“九微大師若來吃喜茶,還請一旁落座。”他聲音冷冽。
九微看了眼豐閱身上的紅,眸中幽沉,轉而望向一旁的花曉。
鳳冠霞帔,好生奪目。
這幾日,他回了般若寺,參禪打坐,平心靜氣,可是一閉眼,便是她身穿嫁裳的模樣,想著她靠在彆人懷中的嬌媚模樣,想著她低軟的語氣喚著的也是彆人的名字……
第一次,生了心魔——“佛真的對嗎?”
他質疑了佛。
喜怒哀樂貪嗔癡,七念俱生。
“不許嫁。”終,九微開口,聲音平和而陰鷙。
豐閱臉色陰沉,卻未等他開口,便見身邊紅影微動。
花曉嬌笑一聲,起身便朝著九微走去,步步生蓮。
豐閱一滯,手飛快上前,緊緊抓著她的手:“花曉……”他低喚著她。
花曉垂眸,看了眼他抓著自己的手,複又看向豐閱:“怎麼?難受?”
豐閱身軀一僵,手攥的越發緊了。
花曉卻又想到什麼,眉眼帶出幾分嘲諷笑意,她挑眉問道:“熟悉嗎?”
豐閱神情驟然蒼白如紙,心口如被人以薄刃亂剮一般刺痛。
豈會不熟?
當初,穿著嫁衣的她,便是這般拉住他的手,滿目絕望的喚著他:“豐閱,你真要……棄了我?”
而初初恢複記憶的他,頭也未回的離去。
她那時便是這種感覺嗎?鋪天蓋地的絕望壓的人險些喘息不過來,心口劇痛,卻無一紓解的法子。
這是她的目的嗎?
“你想……報複我?”豐閱看著眼前嬌媚的女子,聲音沙啞,字字艱澀。
花曉笑了笑:“我不過將你做過的事情重新做了一遍,怎麼算報複呢?”
話落,她已將豐閱的手拂開,朝九微走去。
豐閱仍怔在原處。
若是以往,被這般對待,他定會憤怒,可此刻……卻似乎隻有鋪天蓋地的絕望。
花曉最終站定在九微麵前,上下打量了下他的白衣,笑道:“衣裳不錯。”
九微望著她的眉眼,乾涸的唇微動,卻全然無方才的平和陰鷙,反而帶了一抹細微的哀色:“不要嫁。”他低語。
花曉笑意不減,歪頭問道:“你的佛便教你三番兩次的壞人姻緣?”
九微沉沉應道:“未曾。”
“那你現在……”
九微睫毛微顫:“我已還俗。”
花曉問道:“為何?”
九微望著她,良久扯出一抹淡笑:“你想要的,以後,我都可以給你了。”說到此,他雙眸微紅,“所以,不要嫁給他。”
“我想要的……”花曉呢喃,挑眉看向他,“你的身子也行?”
九微神色微緊:“……”耳根卻熱了熱。
花曉輕笑一聲,轉瞬眉眼閃爍幾分媚色,她徐徐走到九微跟前,火紅的嫁衣糾纏著他的白袍,女子的馨香包裹著二人,她低語,“放心,我想要的很多,但若是不包括你呢?”
九微身子僵凝。
身後,豐閱雙目赤紅看著那親昵的男女,心中澎湃的殺意連他自己都被輕易震懾。
他看著她的背影一步步遠離自己,仿佛在走出自己的生命。
未曾回頭,不留隻言。
可哪怕是報複!就算是報複,又如何?
便報複吧,留在他身邊,報複一輩子。
“放開她!”冷冽刺骨的聲音,在大廳內響起,外泄的內力,輕易惹得內力薄弱者陣陣眩暈。
花曉一動未動。
身子卻被人溫和攬到一旁。
九微上前,接下了豐閱這一掌。
豐閱側身,本欲將花曉帶回,九微卻再次出手,招式不急不緩,每一招卻如蘊藏著如海般的深沉內力。
一個紅衣喜服,招式淩厲如冰,一個白衣勝雪,招式溫和深厚。
二人竟纏鬥在一起。
“宮主,這大喜的日子,怎的打起來了,”小小匆忙上前,拉著花曉朝一旁避開,“這……也不知誰能將二人攔下……”
“為何要攔?”花曉眯眼看著那一紅一白二人,身形俱如練,揮灑見若疾風而過,飛起時如腳踏虛空,“一個江湖正道的劍聖,一個一心向善的大師,二人此生都難得鬥一次……”
說著,花曉拿起一杯茶,不動聲色細細品著:“上次成親,還未等打呢,那幾人便棄我而去。這一次……”她輕笑一聲,“打得真激烈。”
也真漂亮。
同在此刻,門外倏地傳來一聲破空之聲。
花曉側眸,雙眼微閃。
還是來了。
果不其然,下瞬,一柄長劍帶著戾氣,朝她刺來,她側身避開。轉眸便望見李輕漓穿著黑衣手執長劍望著她,眼尾微挑,本澄淨的眸儘是混沌。
花曉蹙眉,李輕漓竟是……練功練到走火入魔了?
並未等她多想,李輕漓再次朝她襲來,手下刀劍步步殺招,越發狠厲,比起上一次二人交手,她的武功精進不少。
花曉這一次未曾用法術,卻依著衛影傳給她的些許內力,閃避飛快。
李輕漓暗惱,餘光望見一旁神色蒼白的小小,長劍一轉,已刺了過去。
終於來了。
花曉這一次,再未避開,起身將小小推到一旁,長劍穿過心口,直直而入。
心口處陣陣劇痛,血一點點滲透出來,在火紅的嫁衣上,格外不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