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花梨純手裡嗡嗡作響的電動剃刀,禪院直哉的雙瞳猛然縮成針尖大小,配合上他那爬上紅血絲的眼白,高貴的嫡子大人此刻看上去的模樣,就像是一隻即將被拔光羽毛的大鳥。
見禪院直哉僵立原地,一動不動,花梨純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讓我來幫你吧。”
“不,你站在那裡,不許過來!”
見花梨純手持電動剃刀,抬步要向他走來,禪院直哉陷入了一瞬間的慌亂,脫口而出帶著京都腔的話語,和服寬闊的袖子被他揮舞出一道影子。
緊接著,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的臉頓時漲紅了,也不知道是因為羞恥還是氣憤。
花梨純果然立刻停下了腳步。但她的舉動看在禪院直哉眼中,反而像是一種羞辱。
“既然已經出了結果,那我當然會照做,你以為我是誰?”禪院直哉陰沉沉地說,這一刻他也絲毫不再掩飾自己的本性,“你這種下賤的人怎麼會懂……?”
“你是什麼人,和現在這個賭約一點關係也沒有。”花梨純平靜地說,“而且,如果你贏了的話,你是打算讓我至少摔斷腿的吧?”
“……把那東西給我!”禪院直哉一把奪過了花梨純手裡的電動剃刀,紅著眼睛咬牙說道,“我自己來!”
緊握著不斷轉動的剃刀,禪院直哉不甘不願地閉上了眼睛,舉起微微顫抖的手。
一根一根保養得順滑的金發飄落在穿著白襪與木屐的腳邊。嫡子大人能聽到的,就隻有電動剃刀持續而又無情的嗡嗡轉動聲,仿佛來自地獄的惡魔在他耳畔忽遠忽近地低語。
禪院直哉鐵青著臉,親手把自己一頭漂亮的金發全部剃光了。
最後一縷發絲落下之時,禪院直哉手裡的剃刀發出“哢”的一聲,被他捏成了碎片,叮叮咚咚地落在地上。
被咒縛束縛的壓力終於消散。而與此同時,嫡子大人的頭頂與之呼應般掠過了一道銀亮的光。
禪院直哉原本以為花梨純會笑。然而紫發少女看向他的眼神依舊一如既往,即便她翠綠的瞳眸中倒映出來的影子的輪廓無比圓潤。
“……”
他想問花梨純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沒有奚落他。但就在禪院直哉開口之前,花梨純卻搶先一步說道:
“彆了。”
在禪院直哉愕然的目光中,花梨純轉身朝著遠處的夜色走去,似乎絲毫不在乎身後因為她被剃光頭發的他一樣。
那一瞬間,禪院家的嫡子大人內心突然湧起了一種過去前所未有的怪異感覺。
明明對方隻是個下賤的、非術師的女人罷了,為什麼會讓他產生這種感覺?
為什麼他能在這個女人身上,看見那個人的影子……
“等一下,你站住!”禪院直哉自己也沒有料想到自己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幾步追上了花梨純,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乾什麼?”花梨純皺了皺眉。
“你再和我賭一次吧。”禪院直哉揪緊了花梨純的衣領,幾乎要將身材嬌小的她提起來,“再賭一次《月刊文學》的銷量!”
“為什麼我還要和你賭?”花梨純抓住禪院直哉的手腕,“鬆手。”
“我已經知道了,你就是現在接手星野社的人對吧?”
禪院直哉猝不及防地開口,並且緊盯著花梨純的雙眼。然而,他卻沒有從這個非術師的少女眼中看到一絲畏懼。
“我已經從一些書店裡打聽到了,現在運營星野社的,是一個紫發的女高中生……花梨純,就是你吧!你是星野社的粉絲,所以在原本的社長死掉之後接手了星野社,是這樣沒錯吧?”他忍不住繼續說道。
花梨純不置可否,雙眼直視著禪院直哉的眼睛,翠綠的瞳眸幽深了起來。
她是星野社目前的社長——隻要有心打聽,要想知道這一點並不難。花梨純和不少書店的代表都打過交道。但是她是爸爸媽媽的孩子這件事情,在出版業界就隻有被主動告知的宮前劍、還有認出她的三弦屋店主夫婦知道。
就連花梨這個名字,也是福利院的院長取的。因為福利院的創辦人姓花梨,所以進福利院時沒有名字的孩子都姓花梨。
這個應該就是她的父母為了儘可能隔絕她與禪院家,所做下的保險。
“那又怎麼樣?”她說,“我是星野社的社長,就必須和你再賭一次銷量了嗎?”
“……我知道和星野社原社長相關的事情。如果你和我再賭一次,贏了的話,我就把那些事情告訴你。”
禪院直哉說出這句話後,花梨純不由得一怔。
沒想到上一次她沒說出來的話,這一次卻被禪院直哉主動提了出來。
“……是嗎?”她沉默了幾秒,說道,“賭約內容是什麼?”
禪院直哉聞言,終於鬆開了抓著花梨純衣領的手。而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花梨純的右手一直放在口袋裡。
察覺到紫發少女微微調整著右手的角度,禪院直哉突然明白了什麼,麵色微微發青。
剛才花梨純一直直視著他的雙眼,並不是為了表達她毫無畏懼,而是在通過觀察他的視線焦點判斷他是否打算攻擊自己,從而及時發起反擊嗎?
假如他剛才真的露出了攻擊意圖的話,以剛才或許她就會用藏在口袋裡的東西,紮進他沒有防備到的位置……
而因為花梨純是非術師,他根本無法像應對術師一樣觀察咒力流向,也絲毫無法料到她會突然攻擊……
那一瞬間,禪院直哉的後背冒出了冷汗。
他愕然意識到,假如花梨純剛才動手的話,以剛才兩人之間幾乎緊貼著的距離,她很有可能真的能得手。
畢竟就算術式再快,就算反應不過來要使用,也隻是白搭。
那一瞬間,禪院直哉已經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他不能容忍一個卑賤的非術師女人給他帶來這樣的感覺。他明明是禪院家的下一任家主,但在她麵前,他卻覺得自己渺小得連一個非術師都比不上。
因此,他必須用同樣的方式再贏一次,擊潰眼前這個少女在他麵前仍然毫不畏懼的自尊。
隻有這樣,他才能得到滿足。
禪院直哉不相信《月刊文學》的銷量能連續兩次翻倍。非術師的叛徒留下的出版社,不可能擁有這樣的生命力。
“下一期《月刊文學》銷量再翻倍。”他低聲說道,“如果你能讓銷量翻倍,我就將自己知道的、和原社長相關的一切告訴你。另外,你的星野社雖然成功發行了幾期雜誌,但現在還處於需要錢的階段吧?我再賭上一億日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