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所以我才說你的幫了我不少忙嘛。”禪院甚爾從舊書店老板手裡接過了五張萬元紙鈔。
“……”電話那頭的花梨純沉默了片刻,“我還會再寄給你的。”
“那我就再賣掉。”禪院甚爾接口,“最好多寄一點,幫大忙了。”
“不要這樣做,甚爾。”花梨純說,“不要賣,讀吧。”
結束通話之後,禪院甚爾順手拉黑了這個電話號碼。而等他回到公寓門口時,有一個和之前一模一樣的箱子已經靜靜立於門前了。
“怎麼做到的……”他揚起眉毛,喃喃自語,“來得這麼快?”
就在這時,他的郵箱裡收到了一條來自花梨純的新郵件。
“讀吧[笑臉]”
禪院甚爾再次將第二箱《月刊文學》賣給了舊書店。
而花梨純的電話,也一個接著一個打過來。發現自己第一次用的號碼被拉黑之後,她就開始改換其他號碼。
“你可真是煩人。”禪院甚爾直截了當地說,“比我遇到過的所有女人都更加糾纏不休,就像牛皮糖一樣。我以前還以為你會成為一個好女人,但現在看來,你恐怕會變成一個麻煩。”
“是你先要把父親的責任甩給我的吧。”花梨純回答,“哪裡會有不付出任何代價就能逃避責任的好事?至少,我要你讀一下星野社的文學作品。”
“那你就隨便把那小子扔出去吧。”禪院甚爾聳了聳肩,“讓他在野外自生自滅。”
“彆嘴硬了。你之所以將惠扔給我,其實也是因為你還是在乎他的吧。”花梨純絲毫沒有被他的話打擊到,而是固執地說,“甚爾,你不需要這樣生活。”
“你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禪院甚爾終於忍不住問道,“我都說不讀了,為什麼要對我糾纏不休?真是讓人不爽。”
電話那頭的花梨純少有地沉默了一會兒。但就在禪院甚爾以為她要放棄的時候,她的聲音又再次傳了過來。
“你以為你對我喜歡的不屑一顧,甚至貶得一文不值,對此我就可以做到無動於衷嗎?”花梨純說,“我的心難道就不是肉長的嗎?”
“……”
禪院甚爾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過了一陣才說:“我可不知道你是什麼感覺。我沒有視若珍寶的東西。”
“……如果你不想讀的話,我就念給你聽。”花梨純沒有再理會他,而是自顧自地說,“以下是中原中也老師的《羊之歌》……”
禪院甚爾直接掛斷了電話。
但接下來的第三天,第四天……一周過去了,每一天他都會在門口看到一箱書。而且後來,除了《月刊文學》等星野社出版的雜誌和書刊外,花梨純還選了她認為優秀的、星野社以外的其他作家的作品。
舊書店的老板每天看到來賣書的禪院甚爾,已經從一開始的震驚變得麻木了。
而花梨純的電話與郵件,甚至影響了禪院甚爾接活。以往電話鈴聲意味著有好買賣來,現在電話鈴聲一響,他就想到花梨純那張惹人煩的、固執的臉;而且每次從郵箱裡分辨花梨純的郵件與雇主的郵件也讓他平添幾分煩躁。但是換常用的電話號碼和郵箱又可能流失老顧客,不到萬不得已,他並不打算這樣做。
在花梨純又一次打來電話之後,禪院甚爾索性直接說道:“你的堅持真是讓我甘拜下風。要我讀也不是不可以。”
在花梨純來得及說什麼之前,他又補充道:“但是,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花梨純問道。
“從第一次見麵開始到現在,你就一直‘甚爾甚爾’地喊我,但我再怎麼說也是你的長輩吧?”他笑了笑,“叫聲‘舅舅’我就答應你。”
電話那頭的花梨純先是一怔,隨後表情頓時有些扭曲:“嗚……”
禪院甚爾覺得有點好笑。
他知道花梨純直到現在還沒有像看待舅舅一樣看待他,不認同他的所作所為。所以對著他叫出“舅舅”,於花梨純來說是一件無比困難的事情。他已經能想象得到電話那頭的花梨純會是什麼表情了。
但他也習慣了,畢竟早已遭受過更加糟糕的對待,所以外甥女不認同自己這件事情,看上去也不顯得那麼重要了。
畢竟就連惠,最近兩年都不怎麼喊他爸爸了。
禪院甚爾已經決定,要放棄自尊心,以一種不再尊重自己與他人的方式生活下去。
自己沒有在乎的東西,沒有人在乎自己,就不會失去什麼,就不可能輸。
所以這一次,他還是贏了。
“不叫也無所謂,我不勉強你。”禪院甚爾又說道,“說實話,我真的不覺得讀不讀有那麼重要。歸根結底,文學也不過是一點生活中的調劑品罷了,就算沒有也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不也沒辦法為了它……”
“你不也沒辦法為了它勉強自己”這句話還沒說完,禪院甚爾突然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陣明顯的吸氣聲。
沉默持續了兩秒,花梨純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她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卻很清晰。
“……舅舅。”
“……”
禪院甚爾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應,沉默地將手機舉在耳畔,臉上那自嘲的笑容也消失了。
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被重重擊打了一下。
電話那頭的星野社,庭院內,惠正坐在草地上,懷裡抱著一塊小畫板,一邊觀察一邊用蠟筆認真地塗塗畫畫。而擺出了威風凜凜的姿勢坐在他對麵當模特的,正是戴著黑色禮帽的中也犬。
而從惠背後經過的沙色狗子瞄了一眼畫板上明顯遠大於實際體型的橘白小狗,忍不住露出了一個乾嘔的表情:“汪嘔……”
下一秒,狗毛紛飛,兩隻狗子頓時打成了一團。惠連忙站起身,手忙腳亂地想要阻止,但卻無從著手。
猶豫了一下後,小男孩重新就地坐下,默默把畫板翻過一頁,開始畫文豪打架。
房間裡,為了喊出那一聲“舅舅”,花梨純的臉已經憋得通紅,鬢邊冒出了汗珠來。
“這……這根本就是小事一樁嘛……”她因為呼吸過快,頭暈眼花地喃喃自語,“我已經說了,所以你讀吧。絕對不會後悔的……”
她聽見話筒那頭持續的沉默,最後終於傳來了禪院甚爾的聲音。
“就讀一本。”
看著又一次被送到家裡的紙箱,禪院甚爾低聲說,“我隻隨便挑一本來讀。如果沒有像你說的那樣好,我就再把這次送來的書也通通賣掉。”
“嗯。”花梨純說,“就算一本也好,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