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赫生病的事, 誰也沒有告訴, 除了孟魚。出院這天,蔣赫辦好一切手續, 獨自一人背著包出了醫院。
再一次見到陽光真好啊, 連空氣都是甜的。
蔣赫拿出手機,想給孟魚打電話。心裡有些發怵,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之前跟她表白,現在反倒有些後悔。那時候以為自己要死了, 不說出來死不瞑目。蔣赫明白孟魚安慰他也好, 冒險進疾控中心見他也好,並不是因為她喜歡他, 而是孟魚就是這樣一個人。
假如裡麵那人是張權西, 估計孟魚也會冒險進去看他。
蔣赫想了想, 又把手機放了回去。
京城的冬天真冷,蔣赫站在醫院門口搓著手。今年雪天來的比往年早,地上飄了一層白。
他隻穿了一件薄衫, 外麵套個黑色薄款風衣。來來往往的人看見他傻愣愣的站在台階上,明明是冬天還穿秋天的衣裳, 也不知道在尋思什麼, 隻當是精神科剛出來的患者, 一個個的躲著他走。
蔣赫把包背好, 一時沒琢磨出怎麼打破和孟魚之間尷尬的局麵。
“小夥子,算個命不?可準了!”
一個六七十歲的大爺瑟縮在角落裡避風,身上的黑色棉衣還破了洞, 看上去臟兮兮的。
“小夥子,需要指點迷津不?前程,婚姻,事業,怎麼看怎麼準。我師父是白雲洞的狐大仙,師祖是太上老君,我從小研究易經八卦,沒有我看不準的卦。”
要在平時,蔣赫肯定不會去,可今天偏偏就過去了。
心裡想著,哪怕花錢聽個吉祥話兒也行,順便救濟一下這老頭。
老頭見蔣赫過來,頓時眼裡放光,橫起棉衣袖子擦擦鼻子,一條銀絲兒從鼻尖扯到了袖子上。
“寫個字。”
蔣赫在地上寫了個“魚”。
“你算啥呀?”
蔣赫:“姻緣。”
老頭左看右看,“哼哧——”擤一把鼻涕。
“魚,魚蝦的魚,這個魚好啊,年年有魚。不錯不錯。你姓啥呀?”
“蔣。”
老頭說話有口音,聽話也按照方言聽。
“薑?不好不好。你想啊,魚怕什麼?怕被燉嘍,是吧?你還偏偏姓薑,蔥薑蒜的薑,就差開爐子點火了。不行不行,你倆不般配。依我說,那姑娘躲你都躲不及。”
啊呸!
蔣赫轉身就走,這騙子也太離譜了。
“誒!給錢!不給錢就想跑?”
蔣赫頭也沒回,就那麼倒了回去。摸摸包,沒有零錢。
老頭扔出個小紙片。
“非洲來的呀你!落後!什麼年代了還用錢?掃碼!五十!”
蔣赫翻了個白眼,看看天,真去他大爺!
“叮——”
老大爺掏出蘋果手機,“臥草!五十!你怎麼給五毛?!”
蔣赫:“五毛我都嫌貴,要不咱們叫警察來說道說道?”
老頭:“啊呸!你這樣一輩子都找不上媳婦兒,賊特麼的摳門兒!”
說完,老頭拿起身後的拐杖,從懷裡掏出一隻陶瓷缸子,裝作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走到醫院外邊乞討去了。
蔣赫站在台階上,回想著老頭剛才瞎扯的蛋。彆的話沒說對,最後一句還是有些道理的。很可能,小魚躲他都來不及。
“穿成這樣就出來,不怕冷啊。”
蔣赫猛地抬頭,隻見身穿淺藍色羽絨服的孟魚正往這裡走來。臉上笑眯眯的,手裡還拿著一個大袋子。
“你怎麼來了?”
他今天突然接到出院通知。本來想告訴她的,可是想到醫院裡病號多,於是就沒說。萬一她來了被傳染個感冒什麼的,他得多麼後悔。
孟魚把他拉到角落,彆擋著門口。
“莊子詡告訴我的。上回我能進來看你,也是他幫的忙。”
其實蔣赫剛問完就明白了,肯定是莊子詡告訴她的,心裡一陣酸。
“其實我早來了,一想到你從非洲回來肯定沒有厚衣服,就去旁邊店裡買了一件。不是什麼牌子,你先湊合著穿吧,保暖第一。”
一邊說著,孟魚從袋子裡把一件黑色長款羽絨服拽出來,遞給他。
心裡頓時激動得不行,這可是孟魚給他買的衣裳。衣裳不是重點,重點是小魚對他的關心!
原以為再見麵一定很尷尬,沒想到小魚是這樣子的小魚。心裡一陣甜絲絲的,蔣赫自己都覺得現在笑的像個傻子。
孟魚:“你有沒有打算去哪裡?”
蔣赫:“我……還沒想好。”
他瘦了好多,臉色不好看,一看就是大病初愈的樣子。
“蔣爺爺看到你這樣,一定會很心疼。”
蔣赫笑笑,把羽絨服帽子戴上,真暖和啊!
“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不能回家。打算找個地方,養一養再回去。”
蔣赫一直沒有跟家裡說這事兒,前幾天蔣如心突然問,礦上的經理說蔣赫回國了,怎麼沒見他。蔣赫說去了三亞,朋友們聚聚,還找了幾張照片發過去。
蔣如心嫌他,回來一趟也不回家,淨顧著玩。
孟魚:“要是沒有什麼事,中午一起吃個飯吧,莊子詡你也認識,咱們一起。”
蔣赫剛才心裡還是甜的,這會兒又開始酸了。
不過這人很場麵,笑笑說。
“正好,我也好久沒見他了。上回你能來看我,我還沒謝他呢。”
午飯沒去外麵,還是在莊子詡給孟魚的那套小彆墅裡。
保姆阿姨做飯很好吃,知道孟魚今天接朋友出院,所以特意熬了粥,做了清淡的菜。
蔣赫坐在花房裡,抱著小獅子貓曬太陽,溫柔的給它捋毛兒。
如果說一開始有點酸水兒的話,現在心裡就是排江倒海。莊子詡不但給她派了司機和車,還贈送了一套彆墅。
他和莊子詡談不上熟悉,但是也吃過幾次飯。
蔣赫可以不服彆人,但是對莊子詡是真的服氣。人品沒的說,仗義,行事那叫穩得一批。明明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做事比六十歲的人還老辣。
當初接手家族企業,一上來就大刀闊斧的改革,招數眼花繚亂,驚瞎眾人的眼。就連元老功臣都沒話說,因為公司改革之後明顯收益上升,大家夥拿到手的錢多了,這就是硬道理。
直到現在,圈子裡說起莊子詡,還拿他當初做的事當標準範例。
中午,莊子詡過來了。
兩人都是場麵人,情商一個比一個高,聊起來就像是多年沒見麵的老朋友一樣,生疏感一擦而過。從國內生意聊到國外開疆辟土,看似很投機。
隻是莊子詡什麼人,眼睛毒的很,看蔣赫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是,之前以為自己要死了,把所有遺產留給孟魚,這舉動足以感動大部分女孩。隻是莊子詡瞧著,孟魚雖然有點感動,但是理智明顯占了上風,或者說對蔣赫沒那麼多感情。
按照莊子詡對孟魚的觀察,這孩子聰明是聰明,感情遲鈍的可以!
這樣正好,男女雙方誰投感情多,誰受傷最重。莊子詡決定,替孟魚把把關,免得妹子受傷。
蔣赫的名聲他也知道一些,隻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吃飯的時候,桌上有一道涼拌杏仁,賣相很好。
莊子詡給孟魚盛了一勺,還不等孟魚說話,一旁的蔣赫忙把杏仁放進了自己的盤子。
笑笑說:“小魚她對杏仁過敏。”
哦?
莊子詡有些吃驚。
“我隻知道你對魷魚過敏,原來對杏仁也過敏。”
孟魚笑笑說:“我媽對杏仁也過敏,我倆都是過敏體質。”
莊子詡:“過敏體質要注意,首先提高自身的免疫力。杏仁過敏的話會怎樣?”
“我沒吃過杏仁,聽外婆說,第一次給我媽吃杏仁的時候,我媽起了一身紅疙瘩,當場暈厥,嚇了她一跳。”
蔣赫:“那你媽媽是遺傳誰?”
“她的親生父母吧,我也不清楚。我媽是外婆撿來的孩子。”
莊子詡心中一動。
“哪裡撿的?”
孟魚:“我沒仔細問過,就知道當年有一場洪水,外婆被好心人救下。後來那一對好心的夫婦得瘟疫死了,留下一個小姑娘。”
蔣赫:“那小姑娘就是你母親吧。”
“嗯。聽外婆說,我媽不是那戶人家的親生女兒,也是被半路救下來的。外婆還想幫媽媽找到親生父母,可實在是無能為力。那時候到處屍橫遍野,能活下來就是萬幸。”
蔣赫:“爺爺也說起過,那場洪水把全村都衝走了,是真慘。”
莊子詡:“你母親那時候多大?”
“大約六七歲吧。外婆說我媽那時候嚇傻了,整天哭,不知道自己叫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幾歲。外婆帶著我媽一路要飯,就這麼活了下來,再後來去了青陽鎮。”
莊子詡默默打量孟魚幾眼,若有所思。
“聽保姆說,你打算下午回青陽鎮?”
蔣赫忙道:“對,外麵雪下的大,怕再晚了會封高速。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莊子詡看蔣赫一眼,又問孟魚。
“決定好了?我是希望你多住幾天的。”
孟魚:“已經在這裡住了半個月,太打擾你了。家裡還有事,我想回去了。”
莊子詡:“既然非要回去,我也不攔了。這棟房子是你的,平時會有保姆按時打理,你什麼時候來住都行。”
孟魚剛要說不用,莊子詡擺擺手。
“一棟房子在我這裡不算什麼,你也彆太當回事兒。之前我說過,你幫我的忙我記住了。”
看看蔣赫,又看看孟魚,莊子詡笑了笑。
“你是我莊子詡的妹妹,這輩子都是。有人給你委屈受,告訴我,我替你找回來。還有,回去的時候走什麼高速?下雪天不安全,我會派人送你們到高鐵站。”
莊子詡的氣勢太強大,一直在掌控場麵。
蔣赫在一旁感覺很奇怪,一開始以為莊子詡對孟魚展開追求,可是看看這倆人的說話行事又不像。
可要說不是,莊子詡對孟魚也太好了些,那種熟悉感就像是認識了很多年。
莊子詡這麼精明的人,不可能看不出來他追求孟魚。按道理,明著一股子和諧,暗地裡較量才是情敵之間的正常手段。可是莊子詡根本就沒有那麼做,還因為孟魚的原因,莊子詡對他也多了幾分關心照顧。
蔣赫納悶兒的不行!
什麼情況這是?
一直到聽完莊子詡剛才那番話,蔣赫恍然大悟,莊子詡身上有一股濃濃的大舅子的愛!
瞬間感覺心情很好,蔣赫又多吃了一碗飯!
下午讓人將他倆送上高鐵,莊子詡回了趟爺爺家,接著開車前往親子鑒定中心。
今天他沒有說出來,其實他和爸爸爺爺都對杏仁過敏,症狀和孟魚的母親一模一樣。孟魚那幾樣過敏的東西,爺爺也不能吃。
很多巧合湊在一起,莊子詡不得不往那方麵想。
……
蔣赫在省城還有彆的房子,暫時先不回家,免得爺爺看了他這幅病懨懨的樣子心疼。
到了車站,孟魚讓他回去休息,蔣赫非要去開車送她。雪下的大,外麵天都快黑了,蔣赫不放心她一個人。
兩人之間,戳破了那層窗戶紙,反而有些小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