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桃那紙紮的身軀,在八卦爐近距離的火氣下,頭發梢都被燙卷了,胸口被燙得焦黃了一片。要不是鬼帝陛下陰氣極重,眼看著就要燃起來。
然而申屠桃好像一無所覺,托著腮不知道在想什麼。
宣芝快步走過去,抓起他被燙卷的頭發使勁搓掉灰燼,又扒開衣襟往他被燙黃的胸口裡看,無語道:“你在乾什麼?你這紙人都快燒起了你不知道離八卦爐遠一點?”
申屠桃扯開她的手,拉回衣襟,毫不在意道:“燒壞了再換一個就好了。”
宣芝瞪他一眼,“那我下次就找人給你紮一個奇醜無比的。”她左右看看他的臉,伸手去摸了摸他的眉毛,“還好我畫的臉沒有被燙壞。”
申屠桃揮開她的手,上下打量她片刻,難以理解道:“這些人死與不死,和你有什麼關係麼?你這麼拚命做什麼?”
宣芝坐到蒲團上,仰頭望向殿中慈悲的女神像,“我答應玄晟娘娘了啊。”
申屠桃道:“你幫她守住溪葉鎮,便已算是償還了她贈藥之情,沒有必要再為她東奔西走。”
宣芝低著頭想了想,“可能是因為玄晟娘娘是位慈悲的神靈,這樣慈悲的神靈現在還需要我的幫助,我實在不忍心拒絕。”
申屠桃麵上毫無波動,顯然無法理解她的不忍心。
宣芝也不期望麵前這位原著裡的大boss理解自己這種心情,她頓了頓,說道:“我老家的神靈和你們這裡的不一樣,神靈都隻存在在書本傳說裡,講究的是信則有,不信則無,大家燒香拜佛,求的也不過就是一種心理寄托。我家附近也沒有大聖廟,雖然從小便看著他的故事長大,但實際上在來到這裡之前,我一炷香都沒為大聖供過。”
“可我第一次祈求大聖庇佑的時候,他回應我了。我祈求二郎真君的時候,他也回應我了。”若不是這樣,她現在也沒有機會站在這裡了,宣芝拍了拍八卦爐的爐耳,“還有八卦爐的主人,太上老君。”
八卦爐聽到自己的主人的名字,高興地晃了晃,爐耳上掛著的鐵鏈撞出清脆的響。
“我其實都沒為他們上過幾炷香。”宣芝重新望向玄晟元君的神像,“我想,神靈庇佑眾生的心都是一樣的吧,他們願意借神力與我,便代表他們願意庇佑這一方的民眾。”
宣芝忍不住戳了戳申屠桃的心口,在心裡默默道,你這個沒有被作者賦予慈悲之心的惡神,肯定是理解不了的。
申屠桃被她戳得莫名其妙,抓住她的手指,用力捏住。
宣芝哎哎叫了兩聲疼,申屠桃立即撒手,還退開半步,好似生怕她會碰瓷一樣。
宣芝噗嗤笑了一聲,“好了,不跟你閒扯,我要看看八卦爐肚子裡的青蓮聖女怎麼樣了。”
“你沒有煉化她?”申屠桃疑惑道。
“什麼都沒搞清楚,我怎麼可能稀裡糊塗地把她煉了。”宣芝圍著八卦爐轉一圈,走到八卦爐屁股後麵,“更何況,她就算做了什麼,也不該是我來處置她吧?”
八卦爐金燦燦的銅身上,神光流過了一圈,銅身一處變得透明,顯出裡麵的景象來。
丹爐肚子裡的火並不大,實際上被壓得很低,八卦爐將青蓮聖女吞進肚子裡後,就將她送到了無火的巽宮位下。
饒是如此,她好像也有些承受不住。青蓮聖女懷中有三束蓮花,此時她正蜷縮在一朵盛放的蓮花中,那蓮花花瓣重重疊疊地裹在她四麵,時而是花瓣,時而會因為爐中火氣顯出哀嚎的人影來。
宣芝細看了下,正好是八位。是那些失蹤的地仙。
申屠桃湊過來看了一眼,“看來是這位聖女吞了那些地仙的神力。”
宣芝立即拍拍八卦爐,讓它將青蓮聖女吐出來。丹爐肚子上的八卦圖騰打開,八卦爐搖搖大肚,一道白影從火口處滾落出來。
青蓮聖女被火氣烤得奄奄一息,狼狽地坐在地上,渾身通紅,再無最初見麵時那般清冷出塵之貌,蓮花瓣的虛影浮在她周遭。
宣芝伸手碰了一瓣蓮花。那蓮花便倏地散成一個朦朧的地仙身影。一身白衣,麵容清俊的男子拱手行禮,說出來的話卻毫不留情:“府君大人,小神不能離開長豐,慢走不送。”
宣芝在長豐鎮裡見過地仙畫像,正是眼前之人模樣。白君轉身要退回神龕上之時,一道白光閃過,景象便戛然而止。
她又伸手碰了一瓣蓮花。一名白胡子地仙的身影浮出來,說道:“老夫受此地數百年香火,當然要一直留守在這裡。”
又一瓣蓮花中,說話的地仙虛影手裡抓著供果啃了兩口,另一手握著竹枝在地上比劃,專心致誌地在研究陣法,“村子東麵的神力很薄弱,要多布置些陣法才行。”
這朵盛放的蓮花,皆來自於臨浮郡裡消失的地仙,這些地仙神力被吞食殆儘,隻剩下幾縷殘魂,神識早已不大清明。
可以看得出來,這些都是地仙在神力被吞食前,最後的景象。
青蓮聖女冷淡地掃過周遭地仙殘影,轉頭望一眼殿中的玄晟元君神像,麵上沒有絲毫愧疚,說道:“我若不吞掉他們,這座郡城早就淪陷在邪魔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