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鏡與問道階相通,不論考核之人身處什麼幻境,隻要她還處於問道階上,銀鏡當中就會映出她的身影。其他銀鏡當中皆能映出諸人情景,唯有這一麵空空如也。
端坐於主位的拂來宗宗主也微微蹙眉,他結了一個手印,先前投映符師的銀鏡周圍亮起一圈法印,鏡麵泛起水一樣的波動漣漪,銀鏡飛速從問道階上下掃過,皆一無所獲。
蟠龍從鏡上法陣中冒出一個雪白的龍頭出來,金色的龍眼中猶帶不解,“問道階上沒有她的氣息了。”
問道階自拂來宗建宗之始便建成,乃是開派祖師用一天石熔煉於石階所鑄成,蟠龍是問道階所生之靈,它都感覺到她的氣息,那宣芝確實是不在問道階上了。
拂來宗宗主道:“那這便不是我們能看的了。”他說著一拂袖擺,那麵銀鏡變化做水霧消散於殿中。
裴紫英坐了片刻,起身朝眾人拱拱手,往殿外走去。他的步速從容緩慢,但身周之景卻像是被急速拉展開,一步便出到殿外來。
山風盈滿他的衣袖,裴紫英抬起手臂圈出一個擁抱的姿勢。緊接著一團紅光在他懷中盤踞凝成一隻皮毛雪白的九尾狐。
九尾狐在他懷裡扭了扭身軀,爪子勾住他身前衣襟,催促道:“快出去看看,臨光院百八十年都沒什麼新麵孔,好不容易來一個,可彆走丟了。”
裴紫英揉揉它的尾巴,“若她走不完問道階,就算我去山門前等著也無用。”他嘴上雖這麼說,不過還是聽話地往山門去。
望雲殿位於內山門後第一座峰上,是拂來宗的前殿,殿前的廣場儘頭,一座寬闊的懸空長橋連接前殿和山門。
九尾狐抖抖耳朵,揚起腦袋看他,猶豫道:“你是不是嫌棄她是神符師?”
“怎麼會。”裴紫英說道,垂眸看了她一眼,“少主為何對她這般期待?”
九尾狐那雙黑葡萄似的狐狸眼轉了轉,避開他的視線,憤然道:“越望宗那群狗眼看人低的符修,據本少主觀察,她那神靈就算神譜上無名,神力卻不低,你將她收入門下好好栽培,下一次九州法會,定能打爆他們的狗頭。”
“隻是這樣?”裴紫英踏上懸橋,失笑道,“少主,狗與你也算是同族。”
九尾狐爪子一揚,尖銳的指甲抵在他的喉嚨處,“會不會說話?”
“抱歉,是我失言。”
九尾狐這才滿意地收回爪子。
一人一狐很快來到內山門下,蟠龍在問道階上來回遊走,找了好幾遍了,它重新遊上內山門,盤纏在內山門的牌樓上,“這小丫頭,無端端的,跑去了哪裡。”
它垂頭看向裴紫英,“莫不是,問道階不允許神符師再入臨光院?”
蟠龍說著,忽然感覺到什麼,龍軀一下子繃緊,連身上龍鱗都快立起來了。隻見拂來宗上空的護山大陣猛烈地震動起來,望雲殿內的掌院峰主儘皆被驚動,飛身掠來山門。
護山大陣隻勉力抵抗了幾息,一道金錐從外破開。虛空中裂開一道狹長的裂縫,陰鬼煞氣從中滾滾而出,撲入拂來宗內。
申屠桃一步從裂縫中跨出,紅瞳如血,垂眸俯視眾人,冷聲道:“人呢?”
九尾狐渾身炸毛,妖力護住裴紫英,低聲道:“這不是那神符師的禿毛小白臉麼?”
裴紫英倒吸一口冷氣,一把捏住她的狐狸嘴,“彆胡說,是鬼帝。”
九尾狐:“????”
鬼帝?民間拜祭的鬼帝神像無不是青麵獠牙,筋肉嶙峋,背靠桃木,腳踩白骨,嘴裡還啃著幾隻惡鬼。就連神譜上的鬼帝像都是如此,怎麼會是這幅樣貌?
此時此刻,宣芝正身處在一片未知的空間裡,周遭昏暗無光,仿佛是在一片混沌中,前方透出幽幽光源。
光源所來之處,是一間窄小的,充滿生活氣息的房間。房間裡看上去有些淩亂,單人沙發上堆著她的衣服,沙發旁邊便是她的床,床上被褥隆起,睡著一個人。
枕頭旁邊放著那本小說。基地的探照燈偶爾掃過來,熾烈的白光透過窗簾,能將小屋短暫地照亮,甚至照亮這片她所在的空間。
這是穿入書中之前?
宣芝從問道階上消失那一刻,她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但不知為何,她心裡卻清楚這不是問道階上的幻境,隻要走過去,她就能重新回到現實。
這也許是她唯一一個能回到現實的機會。
她抬步往自己的小屋走去,伸手探往分割兩片空間的水膜一樣的結界。她腰間綴著的靈獸珠一陣猛烈地晃動,山狸從珠子裡滾落出來,嗷嗚叫了一嗓子,咬住她的裙擺往後扯,貓兒眼裡滿是驚慌。
宣芝愣了下,收回手抱起它,“我回去了,是不是就不能養你了?”
是哦,她在這裡還有一隻貓,還有一株剛發芽的桃樹苗。她要是回去了,山河社稷圖還能存在嗎?她以後還能再見到大聖,二郎真君和哪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