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芝目光死死盯著那一隻手, 每一寸肌肉都隨之繃緊,劇烈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撞擊著她的耳膜,這牽扯到了那些纏縛在她身上, 貫穿她肩胛的金鏈,刺骨的疼痛讓她清醒。
“你現在插手過去才是真正會毀了這個世界。”宣芝儘量讓自己的話音清晰。
“如果你從一開始便抹殺掉我的到來,那麼便不會有此刻我被你綁縛在天道台上, 你也就不可能通過日晷逆溯時光去抹殺我。你身為天道,應該很明白萬事萬物都有其自身發展規律,在抹殺我這件事上, 這個規律是矛盾的!”
她的話音急促,說話的弧度稍微大了一點,貼在臉側的金線立即便割破了皮膚, 汗與血混作一起, 從她尖俏的下巴滴落,掛在斜擦過脖頸的金線上,順著金線滑落。
天道金光凝結而成的隻手穿透日晷, 落往密林深處那架鸞車的動作微一凝滯。
宣芝睫毛輕顫,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眼角餘光不經意掃見自己被金線割斷的一縷黑發,發絲上纏著半片鮮綠的葉子。
是桃葉。
桃葉被切開的斷口整齊,隨著飄落的發絲碰到天道台的金鏈時,斷口上有微光閃爍, 撞動得那一條金鏈發出輕微鳴響。
是女媧娘娘的神力!
申屠桃的這一株分丨身長在山河社稷圖裡,他的體內一直都有這方世界的天道之力和女媧娘娘的神力在對抗, 兩股力量同時存在於他體內。
宣芝眼眸一刹那亮得驚人,不顧會被割傷的臉頰,毫不猶豫地偏頭撞上金線, 發髻瞬間門被金線切開,青絲散落,彆在鬢間門的桃枝隨著發絲一起垂落下來。
與此同時,天道也察覺了那一縷自己與之抗衡許久的神力,抓向下方密林車駕的手再次動了,毫不猶豫地穿過鸞車車頂,試圖扼殺裡麵的女子。
宣芝驀地仰頭,叼住了垂落的桃枝,將枝上一朵鮮豔的桃花含進嘴裡。女媧娘娘的神力順著桃花湧入體內,宣芝手臂之上閃過符光,神力撞上金鏈。
……
北冥,兩殿閻司時隔許久,終於又見到了鬼帝陛下的身影。
申屠桃自上次從天道台出來後,便一直隱匿在冥宮之中,對靠近渡虛山的惡鬼們趕儘殺絕,就連兩殿閻司都被困在鬼門至今。
唯一會受到這位陛下寬容以待的,隻有他那位人間門的夫人。
右殿閻司鬱繪見著鬼帝陛下的身影還挺高興,以為這困居鬼門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然而他嘴角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擴大,就見鬼帝陛下身影一閃,掠向高空,直入懸於渡虛山至高處的祭台。
祭台影影綽綽地浮在北冥永遠昏暗的天幕中,陳舊殘破,天道台未開啟,這一座祭台也就隻是一座連接天道台的通道罷了。
鬼帝陛下駭人的神力在祭台上爆炸開,似乎想要撕開這處通道,強逼天道台現世。
鬱繪搖了搖扇子,幾不可聞地歎息一聲:“咱們陛下這是又怎麼了?”
他嘴上雖這麼問,心裡卻並沒有真的想要弄清楚緣由,畢竟鬼帝陛下以前時常會沒有緣由地發瘋,雖然近幾千年來,他已經很少這麼癲狂過了。
薑炤站在鬼門另一側,麵無表情地望著頭頂祭台,沒有搭理他。
鬼帝神力餘波一圈一圈地從祭台上蕩開,掃向四麵八方,引得整個北冥都開始震顫。無數的惡鬼陰煞從地麵冒了頭,不知緣由地望向高空那座祭台。
申屠桃站在祭台中心,對腳下的北冥漠不關心,他在鬼哭狼嚎的風聲呼嘯中,感受到從桃花中傳來的一點微弱的心聲波動。
那雙沉寂的紅瞳終於倏然一亮,他手中再次凝聚神力,用力砸向祭台。一道金光從申屠桃掌下射出,沿著祭台上殘缺的法線飛快往四麵遊走,勾勒出天道台的模樣。
申屠桃驀地抬頭,目光與正垂下頭來的宣芝撞到一起,她被金鏈鎖在天道台中,半邊臉上鮮血淋漓,渾身衣裙都被血跡滲透。
申屠桃紅瞳中倒映著眼前之人的模樣,第一次嘗試到了心痛如絞是什麼滋味。
“宣芝……”
看到申屠桃的那一刻,聽到他的一聲輕喚,宣芝雙眼一熱,眼淚已經控製不住地往下掉,她很疼,很委屈,亦很憤怒,看不見他的時候,她還能壓抑這些情緒,現在看到他了,便再也壓製不住。
可她也知道,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