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之妖去了好一會兒才回來, 回來時身後跟著玉蕊和浮花。
侍女二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浮花倒還撐得住, 年紀小些的玉蕊已經開始抽泣起來。好在林如翡早有準備, 掏出玉米糖把她嘴裡塞了個鼓鼓囊囊, 這小姑娘這才破涕為笑。
浮花卻對自己的失職十分內疚, 一聲不吭的跪在地上, 請求林如翡責罰。林如翡好說歹說才把她勸起來, 她卻也濕了眼角, 顫聲道:“都怪我們太不小心,讓那謝萬鱗輕鬆得手, 若是公子真的出了什麼事,我們該如何同昆侖上交代。”
林如翡道:“我沒什麼事,況且你也想的太多,若是我都沒了, 那謝萬鱗會放你們回去?”
浮花咬唇不語。
林如翡讓她將發生的事又說了一遍。
原來那謝萬鱗一開始就是衝著林如翡來的, 見林如翡不在房中,這才對兩個侍女下了手。他知道林如翡從未練過劍法, 就以為侍女兩人扮演的便是護衛的角色。沒了侍女,林如翡就成了那甕中之鱉。
謝萬鱗的計劃本該天衣無縫,但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他卻沒有想到林如翡另有一番奇遇, 不過抬手, 便輕而易舉的碎掉了他的劍刃,又被謝之妖一劍取了性命。
謝之妖將侍女帶回後叮囑林如翡好好休息, 其他事宜明日再細說,林如翡也點頭同意。
浮花玉蕊則挽起袖子,想要幫林如翡將一片狼藉的屋子收拾一下。
玉蕊取了掃帚,剛沒掃幾下,便發出一聲驚叫,嚇的花容失色,滿目驚恐道:“公子,公子——這裡怎麼有個腦袋——”
林如翡噢了一聲,想起剛才謝之妖把他弟弟的腦袋扔了進來,這會兒倒是忘記帶走了。
“給謝之妖送過去吧,那是他弟弟的腦袋。”林如翡想了想,吩咐道,“還有……地上的灰也堆堆好,是謝之妖他爹的屍骨,和腦袋一起……”
浮花:“……”
玉蕊:“……”
兩人神情都是一陣扭曲,頗為複雜,也不知道腦補出了怎樣一副可怖的畫麵。
林如翡見狀倒是笑了,溫聲道:“你們兩個要是怕,就先放著,明日我自己來收拾就好,先去休息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浮花咬咬牙,到底是擼起袖子將那腦袋給提了起來,不過林如翡看到那腦袋的模樣倒是略微一驚,謝戟那顆腦袋不知何時竟也乾枯了,肌膚全都皺在一起,像個緊巴巴的核桃,模樣十分難看,就和那日林如翡在棺材裡見到的人一樣。
浮花一邊提著腦袋往外走,一邊讓玉蕊將地上的灰掃在一起,說待會兒全給謝之妖拿過去。
玉蕊抖著手把地上的灰掃進了撮箕,哭兮兮的跟著浮花一同出去了。
兩人還不忘體貼的關上門,叮囑林如翡早點休息。
林如翡歎息,想著真是為難了兩個小姑娘,一直沒吭聲的顧玄都酸溜溜的來了句:“林大公子,果真憐香惜玉呀。”
林如翡扭頭看向他,認真道:“是啊,不然怎麼會把你帶在身邊呢。”
顧玄都:“……”
少有能在顧玄都臉上看見吃癟的表情,林如翡心情大好。
雖說一晚上都沒睡,但到底是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林如翡翻來覆去都沒什麼睡意,再加上咳嗽一直不斷,直到天色大亮,他才迷迷糊糊的小憩了片刻,一直睡到了正午時分,被浮花喚醒起來吃了些東西。
本來就生了病,又被折騰了一夜,林如翡臉色憔悴,眼下一片青色,喝著粥時都不住的打哈欠。
“今日謝府可有什麼不同?”林如翡問。
浮花應聲道:“沒什麼不同。”
林如翡道:“謝之妖呢?”
浮花說:“我這便去問問。”
過了一會兒,浮花回了屋子,告訴林如翡下人們看見謝之妖一個時辰前出去了,這會兒還沒有回來,林如翡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謝之妖修為暴漲的事情是肯定瞞不住的,但好在仙途之上,向來是強者為尊,隻要他八境修為還在,就沒人敢質疑他,不過他這麼匆匆忙忙的出去,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林如翡又打了個哈欠,想著等他回來了,便把劍會的請帖給他吧。
不過直到下午,府內都不見謝之妖的影子,林如翡吃完飯後睡了個午覺,醒來時渾身都軟綿綿的,提不起勁來。
顧玄都見他醒了,便坐在床邊低著頭幫他將右手傷口換了藥,他見到那橫貫林如翡右手的傷口,神情頗為不豫,林如翡自知理虧,乖乖的由著他折騰自己的手。
“你身體孱弱,這傷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顧玄都抱怨,“那個謝之妖也是個不靠譜的,自己爹是個什麼人都不清楚。”
林如翡笑道:“知人知麵不知心嘛。”
“對啊。”顧玄都抬起頭看著林如翡,“知人知麵不知心。”
林如翡瞬間明白了顧玄都的意思,他略微猶豫,道了句:“謝之妖不容易。”
顧玄都冷笑:“誰都不容易。”
能殺掉自己所有的兄弟,走到這一步的謝之妖真的像他表現的那般無辜麼,他若是真的將林如翡當做朋友,本該在他初入府時便讓他趕緊離開。但謝之妖卻什麼都沒有說,他故作無事,同林如翡敘著舊時的情誼,好似什麼事都不曾發生。當然,也可能他未曾料到謝萬鱗會對林如翡不利,但說到底,林如翡受傷,這個謝之妖脫不開關係。
顧玄都向來都是個小氣的人,此時已然給那謝之妖記上了一筆。
林如翡不太敢勸,他總覺得自己要是繼續為謝之妖說話,顧玄都會更生氣。於是便眨巴著眼睛說自己渴了,想喝杯熱茶。
顧玄都聞言這才略過了這個話題,取了杯茶來,小心的喂著林如翡喝下。
喝了茶,林如翡又賴了一小會兒的床。
昨夜一晚的暴雨,將院中的草木狠狠的□□了一番,抬目望去,到處都是殘枝敗柳,更有根淺的小樹,被吹的直接倒轉過來。此時的院子雖然已經收拾了,但和昨日相比,依舊顯得狼狽。
好在暴雨之後,都是晴天,今日陽光正好,微風輕拂,是個踏青的好日子。
林如翡若不是身體不適,定要四處轉轉去,但奈何此時手腳無力,隻能坐在床邊,撐著下巴懶散的看著屋外不算精彩的景色。
謝之妖出去了大半天,傍晚時才回來,直接禦劍落在了林如翡門前,臉上難看的要命。這表情甚至比昨晚上被謝萬鱗威脅時的還要糟糕,用顧玄都的話來說,就是好像死了整整三個爹。
“如翡。”謝之妖叫道,“你好些了麼?”
“我倒也還好,就是老樣子,你那邊可是出了什麼事了?”林如翡奇道,“怎麼臉色這般難看。”
謝之妖欲言又止。
林如翡道:“有事便說。”
謝之妖呼出一口氣:“我去取些酒來,再同你說。”說吧又飛走了。
林如翡眨著眼睛,想著還有心思喝酒,想來事情也沒有太過糟糕。顧玄都卻嗤笑一聲,說該來的總會來。
天氣不錯,在外麵小酌一杯也彆有風味,隻可惜林如翡咳的厲害,不敢飲酒,便倒了些茶水,看著謝之妖又滿上了一杯。悶酒醉人,謝之妖連喝了幾杯,動作才慢了下來,然眉頭依舊蹙的死緊,試探性的開了口:“如翡可有喜歡過什麼人?”
林如翡道:“喜歡的人?那就多了。”
謝之妖道:“我是說男女之間的喜歡。”
“男女之間?”林如翡搖搖頭,“這倒是沒有。”
謝之妖苦笑:“也是。”
林如翡家中把他當做眼珠子似得疼,哪裡會舍得讓懷著彆的心思的女人靠近他,浮花玉蕊兩個侍女恐怕都是經過了千挑萬選,他敢肯定,林家定然有控製她們的法子,能用兩個修為五境的人充當侍女,恐怕也就隻有林如翡能做到了。
“怎麼,可是看上了哪家漂亮姑娘?”林如翡聽出了謝之妖話中含義,來了興趣,“難不成是人家看不上你?你才這般苦惱?”
謝之妖搖搖頭。
林如翡道:“那是為何?”
謝之妖道:“我隻是不明白,自己對他到底是怎樣的念頭。”
林如翡道:“怎麼說?”
謝之妖道:“他雖然有時很討人厭,但的確待我極好,母親走後,便從來沒有人那般對我了。”他又飲一杯,壓低聲音,“可是我卻沒辦法回應他,我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喜不喜歡他。”
林如翡眨眨眼,覺得在這事兒上也給不出謝之妖太好的建議,畢竟他也毫無經驗,對於謝之妖苦惱的問題,更是隻覺得一頭霧水。喜歡這種感情,不該很純粹麼,可看謝之妖這樣子,卻好像遇到了天大的難題。
“那你現在搞清楚了之後,是想做什麼?”林如翡問。
“他不肯見我。”謝之妖說,“非要我對他說了喜歡,才願意同意見麵。”
林如翡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品了一會兒,品出味兒來了,瞪圓了眼睛說出了那個名字:“綠……綠耳?”
謝之妖默認。
林如翡不可思議道:“可是綠耳不是男人麼?難道他其實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