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的皇城名為燈宵,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燈宵城中有星辰遍布般的燈火,徹夜不暗。這個規矩從很早開始就有了,隻是不知道起因為何。但燈宵這個名字,的確已傳承了百年。
林如翡喜歡燈宵二字,故而對皇城也充滿了期待。
離皇城越近,周遭越是繁華,大靖民風開放,俊美的男子走在路邊,都會有大膽的姑娘往他身上投來漂亮的絹花。
林如翡先前不曉得大靖這個規矩,就被嚇了一跳,天氣熱,給林如翡扔花的那女子穿著短衫和短裙,頭發盤起,露出一截腰肢。她見林如翡瞪著眼睛似乎被自己嚇到了,頓時樂不可支的笑出了聲,嘴裡嘰裡呱啦說了一通當地的方言,可惜林如翡是一個字都聽不懂。
最後還是浮花和玉蕊幫林如翡攔下這路邊突然冒出來的桃花,侍女二人見自家公子被調戲得無所適從的樣子,嘴角都浮起些笑意來。
林如翡震驚道:“這也太直接了吧。”
“大靖就是這樣的風格。”玄青笑道,“公子可得快些習慣。”林如翡雖然身體看起來有些孱弱,臉色也很蒼白,但那相貌卻生的一頂一的好,一舉一動,都透著大家子弟獨有的貴氣,自然能吸引不少喜好美色的姑娘。不過林如翡自己顯然沒有意識到,被女子往懷中塞絹花時愕然的神情,著實有些可愛。
林如翡半晌沒有說話,他見過的最奔放的姑娘,也就是自己的三姐林葳蕤。可家裡到底是有個大哥壓著,林葳蕤再怎麼奔放也折騰不出花兒來,這會兒到了大靖,倒是見到了不一樣的風土人情。
離大靖越近,周圍關於天君的廟宇就越多,這些廟宇有的華貴雄偉,有的隻是路邊用石頭搭起的小廟,但無論哪種,裡麵供奉的,都是一襲紅衣的天君。林如翡雖然早已耳聞大靖民眾們對天君的推崇,可是看到眼前這些景象,卻還是被震撼到了。
當年天君渡劫之後,大部分人說他踏破虛空而去,飛升成仙了,但也有凡間謠傳說天君並未離開,而是渡劫失敗,修為大減,被迫隱匿起來,除此之外,還有更多奇奇怪怪的說法,不足為道。
玄青對天君似乎也有彆樣的感情,見到天君的廟必定會進去拜上一拜,若是還有餘錢,定然會買上一柱香火點上。隻可惜他此時囊中羞澀,隻剩三個銅板,林如翡要借錢給他,他也不肯要。
“隻是先告訴天君和尚的一番心意。”玄青如是說道,“收了彆人施舍的錢,這心意就變了味道,況且……還是林公子的。”
林如翡奇道:“我的錢怎麼了?”
玄青笑著說:“這一路上都在坐林公子的馬車,同林公子共食,已給林公子添了不少麻煩,怎麼好再索要錢財?”
這話倒是說的沒錯,但林如翡總覺得玄青剛才的話語不是這個意思。這和尚其實並不迂腐,很是懂得變通,按理說不該拘泥於這些小事,但他態度堅決的模樣,讓林如翡也不好再勸。
再過一日,就要進入燈宵了,顧玄都卻在晚上突然冒了出來,他的身影淡了許多,聲音聽起來也十分的微弱。
“那皇宮裡有克製我的物件,我恐怕不能現身。”顧玄都說,“小韭若是有什麼事,記得去找玄青幫忙。”
林如翡神情一震:“皇宮裡的東西和西涼山上的一樣,也是前輩需要的?”
顧玄都略微猶豫,但在林如翡灼灼目光的注視下,他還是點了點頭,隨即沉聲道:“若那東西在那兒,皇城裡會非常的凶險,小韭千萬不可像西涼山上那般冒進。”
林如翡點頭說好。
顧玄都又囑咐了好些話,才漸漸淡去了身形。看來西涼山上那一回的事把顧玄都嚇的不輕,不然也不會和林如翡反複重申,就怕林如翡真出了什麼意外。林如翡此時卻好奇起來,大靖皇宮裡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了。
踩著清晨的陽光,馬車再次上路了,今天他們便能到達燈宵,再在燈宵住上一晚,第二天林如翡手裡的請帖應該就能送出去了。
到底是皇城,還未進去,林如翡便看到了高大巍峨的城牆,和駐守在城牆旁邊全副武裝的士兵。
林如翡遞上了文書,士兵仔細的檢查了一遍,手一揮示意放行。但到了玄青這裡,士兵的態度就不太一樣了,先是熱情的反複確認是不是真的是玄青大師,在得到肯定答案後,立馬要人去稟報。
玄青卻擺擺手,製止住了士兵的舉動,說自己明日再入宮拜訪,讓他們不要叨擾上麵了。
士兵還想再說什麼,但見玄青十分堅持,隻好作罷,但還是派人來邀玄青入住燈宵城裡最好的客棧,連帶著林如翡也一起被當做貴客接待。
坐在馬車上,林如翡笑著說沾了玄青的光,誰知玄青卻搖頭歎息,說無事獻殷勤,怕是麻煩咯。
“怎麼就麻煩了?”林如翡奇道。
玄青說:“我來過燈宵三次了,前兩次也幫皇室解決了麻煩,但從未得到過如此待遇……”他歎道,“還不如對我不聞不問呢。”
態度越熱烈,就說明事情越麻煩,現在連守門的小卒都曉得他要過來,玄青直念阿彌陀佛。
到了客棧,皇族的人又為他們安排了幾間上房,還周到的準備了齋飯。
玄青卻以身體不適為由直接拒絕了,回到房中閉門不出,林如翡本以為這事和自己沒什麼關係,誰知道那幾人找不到玄青,便以為他是玄青的好友,和他扯了好一會兒。
林如翡這才從他們的口風裡得知,這皇宮裡的確出了大事,六個皇嗣三個出事了,兩個重傷一個昏迷不醒,剩下的三人整日惶惶不安,險些嚇出癔症,這事已經出了快一個月,隻是害怕民眾恐慌,死死的壓著消息沒敢傳出來,但近日民間還是有了些風言風語,再這麼下去,這事兒就徹底壓不住了。為此,皇族連夜請來了南音寺的和尚玄青大師,想要儘快平息這件事。
林如翡表明自己是林家人的身份後,他們熱情的邀請林如翡明日跟著玄青一同進宮,說到時候親王白天瑞也會在場,林如翡直接將請帖交予他便好。林如翡思量片刻,應了下來。
幾人走前,說燈宵已經宵禁,讓林如翡千萬記得要早些休息,不要在外頭亂逛。
林如翡嘴上說著好,心頭卻感到了無比的遺憾,燈宵以夜間燈景聞名,卻沒想到一來就遇到了宵禁。
到了燈宵後,顧玄都便徹底匿去了身影,即便林如翡失眠,也沒有再出來陪他聊天。
林如翡心裡頭有事,沒睡的太好,在翻來覆去中,迎來了第一縷晨光。
早上起來,洗漱完畢,出門時看到玄青已經坐在桌前享用早膳了,他笑眯眯的對著林如翡打了個招呼,問他昨夜睡的如何。
“不太好。”林如翡打了個哈欠。
“我也睡的不太踏實。”玄青說。
“怎麼,在擔心皇宮裡的事?”林如翡問。
玄青認真的點點頭,說:“若是解決不掉這件事,和尚怕是真的要餓死了。”說著掏出了自己的荷包,裡頭僅剩下的三枚銅錢,已經在前幾日用來買了香火,此時癟的什麼都抖不出來。
雖然他說的十分嚴肅,但林如翡卻忍不住笑了起來,說玄青大師大可不必擔憂,若是真的要餓死了,便來找自己,保證有一頓齋飯供師父享用。
玄青認真道:“那就先承了林公子的好意。”
兩人正在說話之際,宮裡頭的馬車已經停在了門口,穿著一身朱紅侍衛服的帶刀侍衛走到了兩人麵前,拱了拱手,犀利的目光從林如翡和玄青臉上一掃而過,開口道:“兩位便是林公子和玄青大師吧?”
玄青和林如翡點點頭。
“這邊請吧。”侍衛手一揚,指向門口的馬車,“聖人已經在宮裡等著了。”聖人便是大靖當今的皇上,也是玄青故事裡的那位大皇子,姓白,叫白經綸,是如今親王白天瑞同父異母的哥哥,比白天瑞還要大上三歲。
林如翡帶著浮花玉蕊和玄青一起上了馬車。
車簾落下,車夫揚鞭,噠噠的馬蹄聲從石板路上傳了出來,那侍衛和林如翡他們一同進了馬車裡,就坐在林如翡對麵,他神情凝重無比,渾身上下都處於極度警惕的狀態,像是在防範著什麼。
“三公主怎麼樣了?”玄青問道。
那侍衛卻看了林如翡一眼,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在他這個外人麵前細說皇家的私事。玄青見狀,淡淡道:“林公子一家不是外人,但說無妨。”
侍衛遲疑片刻,低聲道:“三公主還在昏迷中,已經按照玄青大師之前的吩咐,在四周布下了陣法,但……沒什麼用處。”
“那東西再來過沒有?”玄青又問。
“來過。”侍衛咬著牙,他說這話的時候,非常用力,以至於額頭上的青筋都綻了出來,他說,“昨晚……還去了聖人的寢室。”他說完這句話,又重重的喘了幾口氣,“可守在門口的侍衛,卻根本什麼都沒有看見。”
玄青神情一凝:“寢室?那東西進去了?”
“是。”侍衛說,“在聖人的床邊上留下了幾十個血手印……”
玄青聞言陷入了沉思。
林如翡卻來了興趣,東西?什麼東西?難道是顧玄都想要的東西?不過聽描述似乎又不太像,倒像是在說什麼可以移動的活物。
“親王沒有進宮?”玄青又問。
“進了,晚上就在聖人隔壁就寢的,可是……也沒有察覺出什麼異樣。”侍衛苦笑,“所以聖人才會這般的著急。”
一個連八境修為的劍修都無法察覺的東西會是什麼?林如翡此時終於隱約明白了顧玄都口中的麻煩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