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翡說:“沒有記憶前,我也不知道,隻是我不明白,為何玄都不說。”
莫長山臉上依舊麵無表情,隻是聲音卻有些顫抖:“也是,就算說了,我也不會,信的。”
莫長山轉身就走。
林如翡卻喊住了他:“等等。”
莫長山頓住。
“能不能,不要再操縱莫長山了?”林如翡語氣有些苦澀,“巫驁,我知道你心裡難受,當年的事,也的確對不住你,隻是這莫長山是無辜的,他……當年也是厲害的劍客,不該淪為這種模樣。”
良久的沉默,就在林如翡以為巫驁不會答應的時候,莫長山低低的說了聲:“好。”
隨後走了出去,再也沒有回頭。
林如翡失血過頭,本來就是強撐著最後一口氣,送走了莫長山,直接軟倒在了林辨玉的懷裡,失去了意識,但即便如此,他也用滿是傷口的手緊緊的抱著穀雨,好似抱著自己的命。
林辨玉從頭到尾都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眼見事情落下帷幕,吐出一口氣,小心翼翼的將林如翡抱了回去。
林如翡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醒來時,外麵卻似乎已經是深究了。迷迷糊糊之間,正好可以透過窗戶看到外麵的景色,院子裡的花木已經枯萎,落光了葉子,那棵纖細的桃樹也是如此,孤零零的立在角落,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林如翡艱難的從床上坐起後,第一個動作便是抬眸四處尋找。很快,他便在床邊尋到了自己要找的。
穀雨靜靜的躺在一旁,林如翡伸手便將它握入手中,輕輕的摩挲片刻,唇邊才露出笑意。
外頭的人似乎聽到了林如翡的動靜,推開門見到他醒了,立馬驚喜的喚了一聲:“少爺!”
林如翡抬頭,道:“浮花?”
浮花驚喜道:“少爺,你終於醒了!!!”她神情看起來也有些憔悴,想來一直擔心著林如翡。
“我睡了多久了?”林如翡問道。
“已經睡了幾十天了。”說起這事兒來,浮花忍不住落了淚,“萬爻醫師說你失血過多,傷了根本,那麼多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補的回來了。”
林如翡笑道:“好了,不哭了,我這不是醒了嗎?”
浮花又哭了一會兒,才緩過來,問林如翡可想吃些什麼。
林如翡這才感覺自己腹中饑餓,想了想說自己喝碗粥吧。
浮花轉身出去,給林如翡端了清淡的粥和小菜過來,又說已經通知了二少爺他們也聽聞了消息,正在趕來的路上。
林如翡笑著點點頭,緩緩起身,簡單的洗漱之後,才喝起了粥。在床上躺了幾十日,身體變得有些靈便,右手上那些自己劃出來的傷口則全都被仔細的包紮過了,林如翡便用左手拿了勺子,笨拙的舀起粥來送入自己口中。粥的味道很淡,但也正好合適。
林辨玉他們過來的飛快,一起過來的還有林葳蕤和林瑉之,三人進了屋子,林葳蕤第一個衝到了林如翡身邊,嚎啕大哭抱住了林如翡,眼淚糊了一臉,說小韭你可嚇死姐姐了,你這個沒良心的壞孩子,有什麼事怎麼不和他們商量呢,若是林辨玉去的晚了些,豈不是要看著他沒了。
林如翡被林葳蕤抱的喘不過氣來,但到底是心虛,也沒敢反抗,由著林葳蕤埋怨。
林瑉之由著林葳蕤哭了一會兒,便伸手將她揪開了,蹙眉道:“好了,小韭才醒過來,你彆嚇著他。”
“我這不是擔心麼。”林葳蕤鼻頭紅紅,咬著唇,“孩子長大了,自己有主意了,有啥心事,都不願意告訴我們了。”
林如翡苦笑:“姐,我都二十多了……”
“二十多了也是我的弟弟!”林葳蕤哼了一聲,“你看看你,手上傷的這麼厲害,居然還是自己弄的!你呀!”
林如翡理虧,低頭不語。
林辨玉歎了口氣,也讓林葳蕤彆說了,隨後坐到了林如翡旁邊,溫聲詢問他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林如翡搖搖頭,說自己沒有不舒服,隻是有些無力。
“失血太多,傷了元氣。”林辨玉歎氣,“萬爻說隻能慢慢養了。”
林如翡道:“也對。”
林辨玉欲言又止,看起來是想問林如翡當日之事,林如翡卻不知道該如何同他們解釋,總不能說現在有了天君的記憶,還眼睜睜的看到自己的弟子們師兄弟鬩牆。
林如翡隻好裝作看不見,林辨玉大約也是考慮到林如翡的心情,到底是沒有問出口。
三人和林如翡說了一會兒話,見他又有些疲憊便決定讓他繼續休息,起身離開了。
林如翡喝了粥,又去了睡了一會兒,才從床上爬起來,抱著穀雨去了院子裡,瞧了瞧那棵可憐兮兮的桃樹。
桃樹還立在那兒,這會兒總算和周圍的花草不會顯得那樣格格不入了,林如翡摸了摸它的枝乾,又摸了摸它的僅剩下的幾片枯葉,最後將目光,轉到了自己懷中穀雨之上。
穀雨並未有什麼變化,林如翡看著它,卻露出了一絲笑容,他緩緩拔劍,劍刃出竅,發出嗡鳴之聲,雪白的劍刃在地麵上投射出一片斑駁的光影。林如翡用手指輕輕的撫摸著劍刃,緩聲道:“你在嗎?”
無人應聲。
“玄都?”林如翡又道。
依舊沒有反應。
林如翡微微蹙眉,思量片刻後,歎了口氣,低聲道:“前輩?”
劍身嗡鳴,竟是回應了林如翡的呼喚,林如翡羞惱的咬住了下唇,低聲嗬斥道:“你這時候還和我鬨?”
穀雨渾然不聽。
林如翡抬起手,將穀雨輕輕的同桃樹相觸,穀雨上麵,便冒出了一朵閃爍的螢火,朝著桃樹去了。林如翡見到此景,重重的鬆了口氣,喃喃道:“還好當時把你撿了回來,不然讓巫驁一口氣全都燒了……就麻煩大了。”
螢火落在了細小的桃樹上,化作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光禿禿的枝頭上,顯得這般突兀。
林如翡用指尖輕輕的觸碰了一下花蕊,花蕊輕顫,仿若回應。
林如翡瞅著花苞柔軟甜美的模樣,沒忍住湊過去,輕吻片刻,花蕊並不冰涼,反而有些微暖,好似顧玄都當初牽住林如翡的手。
“慢慢來吧,不急。”林如翡說,“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的等。”他說著,又撫摸了一下樹乾,語氣裡帶著溫柔的笑意,“顧玄都,你這一聲前輩,可是聽的還滿意?”
當年天君是顧玄都的師父,自然不可能叫顧玄都前輩,按理說劍靈也比顧玄都年紀大,所以都是以名字相稱,最後到了他林如翡這裡,反倒是被顧玄都占去大便宜。怪不得當初他第一次叫顧玄都前輩時,顧玄都臉上的神情那般奇怪,現在想來大約是在竊喜吧。
隻是現在顧玄都的靈魂隻是一朵花蕊,林如翡也拿他無法,隻能寵著。他想了想,索性去屋子裡搬了個長椅過來,坐在桃花樹下打起了瞌睡。
秋高氣爽,今天又出了太陽,倒也不算太冷,林如翡迷迷糊糊的睡著了,朦朧之中,似乎感覺到有什麼輕柔的觸感,在自己的額頭上落下,再次醒來時,卻什麼也沒有看到,隻是身上多了厚厚的披風,想來浮花她們怕自己著涼,小心搭上的。
天色有些暗了,浮花喚他進屋用膳。
林如翡站起來,打了個哈欠,懶懶的伸了個懶腰,看向桃花花苞,笑著說:“明天見。”
一陣微風吹過,桃樹搖曳著枝乾,好似回應了林如翡的告彆……明天見。
想來明日一定是個好天氣吧,林如翡想,那時再陪著他心愛的桃花,再睡上一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