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枝拉著小行李箱從婚宴出來時, 已經快六點了。
天色暗了下來,遠處一片霓虹燈閃爍的璀璨夜景。
尤枝沿著人行道安靜地走著,離開錦市才半年多,她卻覺得這裡除了一派冰冷的繁華外, 格外陌生。
尤枝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
在海城時, 她已經和尤母尤父說過, 會在元旦時帶著許冰給他們見見, 今天早上尤母還打電話來,說已經把家裡的壁櫥換了,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遍,顯然對這次的見麵很重視。
可變故發生的突然, 打得她一個措手不及,她甚至能想到自己回到家, 對尤母說“不見麵了”後, 尤母的反應。
想到這裡,尤枝心中便忍不住的抗拒。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尤枝拿出來看了一眼, 是尤母的來電。
尤枝愣了一會兒, 才深呼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媽?”
尤母的聲音聽起來比以往要高興得多, 問題一連串地問出:“怎麼樣?婚禮結束了嗎?坐上高鐵了嗎?和許冰一塊回來的?”
尤枝聽著這些意料之中的問題,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說:“媽,台裡突然了件緊急事件,需要回去加班,我們可能沒辦法回去了。”
聽筒裡幾乎立刻安靜下來,尤母的語氣沉了沉:“放著假呢還加班?是不是那個許冰不想回來?”
“不是,”尤枝耐心解釋, “真的是因為加班,媽,這段時間……都挺累的。”說到後來,尤枝的聲音微低。
尤母似乎也聽出她語氣中的疲憊,歎了一口氣:“讓你再去海城?要是在錦市,說不定沒那麼忙呢,現在呢,家裡的東西都換了新的,等著你們回來呢……”
尤父似乎在勸她不要多說這些沒有用的,尤母沒好氣地說了他一聲,慢慢地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算了,你們自己做打算吧,我就是看那個許冰和你挺合適的。”
“媽也不求你大富大貴,事實上,你要找個有權有勢的,媽還不樂意呢,到時候我們家不得被他們家拿捏了,可千萬彆像你小姨閨蜜家的那個孩子一樣,沒名沒分地跟了個大款,現在大款要和彆人結婚了,說是什麼家族聯姻,到頭來傷心的還是自己……”
尤枝抓著手機的手一緊。
“你和孩子說這些做什麼。”尤父在那邊小聲嘀咕。
“我說說還不行了,”尤母不悅地反駁,隨後對尤枝說,“行了,你自己注意點身體,彆加班太晚。”
“嗯。”尤枝應了一聲,掛了電話,無意識地往前走,神情有些茫然。
尤母的那句話仿佛就響在耳邊,還有……曾經那些所謂上流社會的人,背後對她和謝承禮關係的猜測,她其實也聽過一二。
隻是那時,她的愛意振聾發聵,足以擋住所有不好的言論。
“尤小姐?”身側有人喚他。
尤枝轉過頭,才發現路邊停靠了一輛熟悉的庫裡南,駕駛座的窗子大開著,張叔正詫異地看著她。
尤枝皺了皺眉,張叔開車,那麼後座就一定是……
尤枝朝後看去,果然正迎上謝承禮的視線,他在安靜地看著她,眼中有讓她看不懂的深邃光芒流動。
謝承禮似乎也沒想到會碰見尤枝,怔了下。
剛剛有一瞬間,他覺得二人好像回到了從前,他坐在車內等著她的到來,她總會安靜地打開車門,坐在他的身邊,眼神卻掩蓋不住的晶亮。
謝承禮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行李箱上,徐徐做聲:“尤枝,”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沒地方去的話……格泰還有你的東西。”
語氣中不覺帶了幾分期待。
尤枝猛地清醒過來,想到曾經那段隻要他開口她就前往格泰的日子,死死抿著唇,冷聲道:“謝先生,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說完拉著行李箱朝前走去。
謝承禮的神情微凝,維持著一個動作一動未動,直到看著前方的女人路邊招停了一輛出租車,他才緩緩收回視線,許久低笑一聲。
她口中的男朋友,現在大概正在看著她與他的合照,在多疑、在傷心、在無可奈何吧。
“男朋友……”謝承禮呢喃著這三個字,許久打開郵箱,點開之前調查的結果,看著上麵的校園情侶照。
她既然邁不過這道坎,那他就徹底趟平它。
*
尤枝當晚直接訂了返回海城的高鐵,在第二天淩晨兩點回到了海城的出租屋。
昏天黑地地睡了一整個白天,尤枝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再沒有睡意,索性窩在軟椅上,抱著平板整理拍攝方案。
三天的假期很快過去,許冰依舊沒有回來上班。
尤枝和團隊的專題片拍攝進程在有條不紊地推進著。
這天,尤枝、高奇、文舟舟三人一塊扛著設備,前往裴然的工作室,準備拍攝室內訪談部分,至於後麵關於死星的由來、裴然的導演曆程,還要向台裡上交出差申請,前往電影拍攝地及裴然的成長地拍攝。
寬敞的辦公室,落地窗前放著兩張椅子,一旁有幾株綠植,是讓人情緒舒緩的拍攝環境。
尤枝緊張地抿著唇,直到高奇對她比了開始的手勢,她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先提了一個活躍氣氛的問題:“裴導以往有接受過這樣的訪問嗎?會不會早有應對的經驗?”
裴然笑:“發布會那樣的采訪倒是經常,這樣細致的訪談,還是第一次。”
尤枝順著他的話問了一句:“那讓裴導印象最深刻的一次采訪呢?”
裴然沉吟了一會兒,轉頭看著她:“死星發布會的時候吧,那時候……”他笑了一聲,“沒什麼人搭理我,不過有一個實習記者問了我一個問題——”
尤枝緊張地手指緊攥著,下意識地問:“什麼問題呢?”
裴然看了眼她的手,慢條斯理地說:“她問,‘死星’這個名字,究竟是向死而生,還是向生而死。”
尤枝愣了愣。
“耳熟嗎?”無人看見的角落,裴然對她眨了下眼睛。
尤枝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當然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