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枝愣愣地看著他:“可對你……”
“一個月,怎麼樣?”裴然看著她,“一個月內,可以不接受我,但不要拒絕我對你的好,如果到時候你覺得不錯,就給我轉正的資格,如果還是不行……”
裴然頓了頓,笑:“那我再努努力。”
*
一輛黑色布加迪超跑在馬路上疾馳,呼嘯而過。
謝承禮緊攥著方向盤,麵無表情地看著飛快倒退的路燈,眼神中一片幽暗與混亂。
忽明忽暗的燈光映在那張俊美的臉上,就連時間都仿佛被凍結。
就在剛剛,謝承禮曾經最為自信的那六年,在尤枝的小區樓下,在裴然的那句話中,徹底的破碎塌陷。
他太自信於自己,也太自負於尤枝的感情,可現在才知道,原來,那六年的時間,從來不隻有他。
而過去那一年多的時間,那些曾經忽視的細節突然就被放大了——
《死星》裡,女主角祈拜的取景地,在秦市。
慶功酒會上,是裴然親自給尤枝送的邀請函。
和尤枝在一起的那一年多時間裡,帶著她出席酒會時,偶爾會撞見有裴然在場,他的目光總會若有似無地落在尤枝身上……
跑車駛入城郊,將那些燈紅酒綠與繁華如夢全部拋在身後。
謝承禮踩著油門的力道越發的大,嗡鳴聲劃破寂靜漆黑的夜。
這一瞬間,謝承禮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麼的愚蠢,做了一個多麼錯誤的決定!
他以為隻要尤枝和許冰分手,他們就會回到過去的關係。
他是如此的自傲。
可也是他,放任著尤枝走向了另一個人。
另一個與他一樣,擁有那六年的人。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謝承禮過了好一會兒才點了接聽,喉嚨緊繃著難以發聲。
程意疑惑的聲音響起:“接聽了?承禮?”
良久,謝承禮才開口,嗓音沙啞:“說。”
“問問你現在在……”程意的話在聽見嗡鳴聲時停了下來,繼而緊張地問,“你在飆車?”
謝承禮沒有說話。
“謝承禮,”程意嚴肅地叫他的名字,“你在哪兒?”
謝承禮不再應聲,切斷通話,繼續前行著,直到刺耳的刹車聲停在豪華的彆墅莊園門口,彆墅內燈火通明,像一座城堡。
管家正安靜地站在一旁:“謝先生。”
謝承禮麵容冷峻地朝裡走去,神情沒有半絲異樣,卻在走到主廳時腳步停了下來,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低聲問:“李叔,你說,一個留了很多年長發的人,突然把頭發剪短了,意味著什麼?”
李叔愣了下,仔細地揣摩片刻:“也許是想從頭開始吧。”
從頭開始。
謝承禮停頓了幾秒鐘,再沒有說話,安靜地上樓。
手機又一次響了起來,是程意的來電。
謝承禮煩躁地將手機靜音,卻在將要走進臥室時腳步一頓,轉而上了頂層。
玻璃天花板能徑自看見天幕上的星空,偌大的空蕩蕩的頂層房間,隻放了一架白色鋼琴,在月色下名貴又華麗。
事實上,謝家各處有些年代的彆墅裡,都有這樣的頂層房間,這樣的鋼琴。
因為他該叫一聲母親的女人,隻有在他那所謂父親彈鋼琴的時候,會靜靜地陪著他、看著他。
就像曾經,他在辦公時,尤枝也會在一旁安靜地翻看著詩集陪伴他一樣。
謝承禮走到鋼琴前,蒼白修長的手指隨意按了幾下琴鍵,而後雙手落在琴鍵之上,一首曲子在他的指尖流淌而出,月光透過玻璃照在他的身上,像是希臘神話中的神明。
於夜色中透著無聲的冰冷與優雅。
這個夜晚,伴著鋼琴聲,謝承禮回憶起他鮮少回憶的往事。
當年那場畢業典禮的前一天,他被叫回了家。
記憶中對他冷淡了十幾年的母親,擁抱了他,流著淚對他說:“承禮,對不起。”
那天晚上,夜深人靜時,他因為莫名的不安難以入眠,在謝家的車庫門口,親眼看見他的母親切斷其中一輛車的製動係統,毀壞了手製動拉線。
那輛車,是第二天她與謝寅出事時開的那輛。
畢業典禮當天,他一個人靜靜地站在最萬眾矚目的台上,演講完後,萬千彩帶紛紛揚揚地落下時,他等來了警察的電話,以及他的父母的屍體。
後來的調查結果,那輛早已經摔得看不出原樣的車,車速過快,刹車失靈,車上的兩個人當場喪命。
鋼琴曲突然變得陰沉起來,仿佛將整個頂層凝結成冰。
謝承禮又想起了與尤枝最後一天的相處,明明兩件事沒什麼關聯,卻還是想起來了。
那是他們這段關係中最後的美好畫麵。
尤枝問他,說好的給她補過生日,還算不算數?
那天,他們像一對真正的情侶一樣,去遊樂場,穿情侶裝,逛超市,一同做晚餐……
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了。
就像他的母親擁抱著他流淚一樣。
是為了丟下他。
鋼琴曲戛然而止,房間內死一般的沉寂。
謝承禮形單影隻地坐在琴凳上,看著自己細微顫抖的指尖。
門外,李叔拿著手機小心地問:“謝先生,是程先生的電話。”
像是靈魂歸竅,謝承禮終於站起身,接過李叔手中的電話,朝主臥的方向走。
李叔大概已經和程意說了他在這邊的消息,程意沒再追問,隻是問道:“你又去找尤枝了?”
謝承禮垂眸,隨意地應了一聲。
“談得怎麼樣?”
謝承禮走到酒櫃前,倒了杯酒,聞言動作停頓了下:“她要我放過她。”
程意:“你怎麼打算的?”
謝承禮拿著酒走到落地窗前,看著外麵的夜景:“不可能。”
程意聽著他冷靜至極的三個字,第一次在謝承禮身上感覺到一種詭異的向生而死的情感,強大而不容忽視。
他遲疑了下:“承禮,你是不是……喜歡上了尤枝?”
問完的瞬間,程意隻聽見一片沉寂。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程意自覺自己問的問題太荒誕,謝承禮不屑回應時,手機裡傳來一聲嘶啞頹敗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