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枝從沒想到謝承禮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以至於聽見他的話時,整個人的神情仍是錯愕的。
過了好一會兒, 她的意識才慢慢回籠:“……什麼意思?”
謝承禮仍坐在鋼琴前, 抬眸看向她,瞳仁深邃而專注,好一會兒他緊攥著拳, 靠手背上裂開傷口的疼痛,來維持著表麵的鎮靜。
他沙啞地說:“我們在一起。”
“以男女朋友的名義。”
說出口的瞬間,謝承禮隻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心臟不受克製地狂跳,連呼吸仿佛都帶著回聲。
像是在等待著宣判的罪徒, 等一個讓自己或留在人間、或墜入地獄的答案。
也許過了幾秒鐘,也許很久, 他聽見尤枝遲疑發問的聲音:“你清楚你在說什麼?”
謝承禮的長睫微顫,視線徐徐垂落:“我一直都很清楚。”
尤枝再沒有開口,像是在消化著這個消息。
謝承禮出車禍那晚後, 她其實隱約察覺到之前所謂的“以朋友的身份相處”,在無形中好像被改變了。
可當謝承禮說出“男女朋友”時, 她還是覺得很荒謬。
當初對她的喜歡避之不及、對“喜歡”這樣的情感嗤之以鼻、甚至為了打消她的念頭親口說出“對婚姻不感興趣”的人,現在卻說要和自己交往。
尤枝這一刻思考了很多。
她想, 也許比起彆人,謝承禮隻是更習慣了與她在一起, 就像程意說的, 他將她納入了他的圈子, 所以曾經他即便不喜歡她,卻也會對她不錯一樣。
更也許……像他這樣的天之驕子,想要的總能輕易得到, 而她卻是例外,更多的是占有欲作祟。
尤枝沉默了很久,低聲問:“這是你想要的回報?”
謝承禮的手顫了下,薄唇緊抿著,艱澀地應:“嗯。”
應完後他發現,自己甚至希望尤枝問她“為什麼”,他會順理成章地回答。
可是尤枝沒有問,她隻是沉默著。
仿佛不在意他這樣做的目的。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
謝承禮的心也在不斷地墜落著,意識在混亂與平靜之間不斷地掙紮。
直到手機鈴聲打破空間的死寂,是尤枝的手機。
尤枝愣了愣,回過神來,看了眼屏幕。
程意的來電。
尤枝按下接聽,沒等開口,對方已經飛快地問:“尤枝,你有沒有看見承禮?他的手機打不通,身體還很虛弱,醫生說了不能亂走亂動……”
這裡太過安靜,程意的話透過聽筒,輕易地被兩人聽見。
謝承禮定定地看著尤枝。
尤枝最終隻對電話說了一聲:“他在城東的彆墅這邊。”
程意陡然沉默,隨後察覺到什麼,應了一聲掛斷電話。
尤枝迎上謝承禮的視線,許久垂下眼簾:“我答應你。”
謝承禮的身體陡然僵滯,目光怔忡地看向她,繼而心中湧起一股巨大的狂喜,隻是這喜悅在看見後者的神情時逐漸冷卻。
她的眼中,沒有絲毫關於歡喜的表情,就像……真的隻是在回報他的所謂“恩情”。
謝承禮的喉結滾動了下,咽下翻湧的情緒,扯出一抹笑:“好。”
最起碼,明天她和裴然不會再有任何關係。
最起碼,她現在,回到了他的身邊。
尤枝並沒有在彆墅多待,司機將謝承禮送去醫院後,尤枝也直接回了出租屋。
這晚她的腦子昏昏沉沉的,直到後半夜才睡著。
她夢見了當初從錦市狼狽逃離的自己,隨後喘息著睜開眼睛,才發現時間已經快到中午了。
手機上顯示著謝承禮早上六點半時發來的一條消息:【早。】
尤枝盯著那個“早”字,久久沒有回神,好一會兒想起和裴然約定好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半。
尤枝最終沒有回複那條消息,將手機收起來,隨意吃了午飯便去了金茂大廈。
沒有去裴然的工作室,尤枝徑自上了頂層,去到裴然的“秘密基地”。
電梯門徐徐打開,裴然已經在等著了,唇角噙著溫斂的笑,一如既往地開著玩笑:“尤枝同學,你又提前了。”
尤枝看著他,沒有笑,好一會兒輕聲說:“裴然,我……”
她的話並沒有說完,裴然打斷了她:“先進去吧。”
尤枝遲疑了下,看著率先走在前麵的身影,抿緊唇跟上前去。
這裡幾乎沒有變化,依舊空蕩蕩的,隻是臨近觀影的地方,放了兩張沙發和一個小茶幾。
裴然沒有立即坐下,先將窗簾落下,打開投影儀,偌大的屏幕徐徐滑落,伴隨著裴然的聲音一並響起:“也陪我看場電影吧,尤枝。”
就像她與許冰分手的那天一樣。
裴然選的電影,是愛在三部曲中的第二部。
《愛在日落黃昏時》。
男女主角在巴黎度過短暫而歡愉下午之後,傑西坐在沙發上聽著席琳唱歌;而傑西全然不在意錯過的飛機,想要攥住那份命中注定的緣分……
影片也結束在這樣的氛圍中。
“第二部的開放式結局,我真的很羨慕。”裴然沒有將窗簾升起,在昏暗的環境中,他安靜地這樣說。
尤枝怔怔地坐在那裡,沒有應聲。
“隻是,我等到的不是開放式結局,對不對?”裴然低聲問。
早在昨晚他為她拂發,而她身子微僵時,就猜到了。
一陣寂靜後,尤枝說:“對不起。”
裴然沒有開口,許久笑了一聲:“尤枝同學,你真的很固執。”
可卻也是她當初執拗而虔誠地跪拜在佛像麵前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昏暗中,裴然聽見自己輕歎了一聲,緩緩打開了窗簾。
落地窗外,正值夕陽西下,日落黃昏。
暈黃的光芒灑進來。
裴然從茶幾下拿出一個藍色的錦盒,遞到尤枝麵前。
尤枝不解地接了過來,卻在打開的瞬間愣住,繼而飛快地合上想要還回去:“我不能收。”
裡麵是一套名貴的星月耳飾和璀璨的項鏈。
裴然攔住了她推拒的手,認真地說:“還記得當初你和許冰分手時,看著的大熒幕上的廣告嗎?”
尤枝微怔。
裴然輕笑了一聲:“希望以後,你想起那一天時,回憶起來的不是分手,而是我送你的禮物。”
尤枝的眼眶微熱,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一樣,發不出聲音。
裴然的手遲疑了下,最終還是伸出,為她擦拭了下眼睛:“我可能真的算不上什麼好人。”
“尤枝同學,看見你哭,我竟然有些高興。”
因為這一次,她是為他哭的。
尤枝離開金茂大廈時,將近六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