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枝微愣,下意識地轉頭,剛好看見一旁擺著一排明燦燦的玉米。
櫃台後,一位阿姨笑眯眯地看著他們:“是男女朋友嗎?”
謝承禮微怔,繼而彎了彎唇:“嗯。”
“女朋友喜歡吃玉米,那你可要多買點。”
謝承禮嘴角帶笑:“好。”
尤枝看著謝承禮從阿姨手中接過明顯超出兩人分量數倍的玉米,動了動唇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這天,他們像是一對尋常的情侶一樣,在超市內閒逛著。
最起碼,謝承禮是這樣認為的。
他們買了好些果蔬,置物籃很快滿滿當當。
一人來到賣牛排的地方,為免彆人說幾句好聽的,謝承禮便麵不改色地恨不得將櫃台都買下,尤枝將他放在休息區,自己去買牛排。
謝承禮看著她的背影,唇角忍不住彎起。
他聽過很多恭維的話,怎麼可能因為彆人說幾句好聽的便失了神誌?
隻是因為……那些人說他們很般配。
他想,隻要慢慢來,他們總能回到之前的。
下秒,謝承禮突然察覺到什麼,轉眸看向右前方。
而後,謝承禮唇角的笑微微斂起,臉色泛白,神情瞬間冰冷下來。
有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自己的眼睛,不然怎麼會看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尤枝和營業員交談的聲音傳入耳中。
謝承禮飛快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尤枝,察覺到對方專心買牛排後才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右前方,而後深邃的瞳仁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冷漠又戒備。
——人來人往的雜亂背景中,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那裡,似乎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見謝承禮,他的目光錯愕又複雜。
許冰。
謝承禮不覺緊攥著扶手,下頜緊繃著,手背上青筋凸起。
四周的人也察覺到異樣,紛紛移開視線,避讓開來。
“謝承禮?”尤枝邊朝這邊走,邊疑惑地喚他。
謝承禮猛地回過神來,眼中閃過一抹慌亂,很快恢複如常,扯起一抹笑:“買好了?”
尤枝點點頭:“你在看什麼?”說著便要轉頭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謝承禮神色微變,下瞬一手用力抵住胸口的傷,死死地按了下去,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蒼白。
尤枝聽見動靜忙看向他:“怎麼了?”
謝承禮虛弱一笑:“傷口好像又疼了。”
尤枝不疑有他:“那快點回去吧。”
“好。”
也許是傷口疼痛的緣故,回去的路上,謝承禮隻因為工作給助理去了條消息後,就很少說話,薄唇緊抿著,額頭上起了一層薄汗。
尤枝本想叫他的醫生前來,被他拒絕了,隻說過一會兒就好。
重新回到小區,尤枝見謝承禮的臉色果然慢慢緩了過來,對她坦然如常地笑,才終於放下心。
隻是當謝承禮要撐著拐杖一起去廚房時,尤枝還是詫異了下,想要阻止,可他仍執意要去,尤枝無奈之下也隻好同意。
謝承禮似乎對廚房裡的一切,不管什麼都格外熟悉,哪樣東西放在什麼位置更是信手拈來,隻是因為腿腳不便的緣故,行動緩慢了些。
尤枝正熱著煎盤,轉頭便看見謝承禮在水龍頭下洗著土豆,一時有些怔忡。
那些土豆上還沾著泥土,泥水在他乾淨的指間流過,有些濺在了他的手腕上。
這在以往,是謝承禮絕不會碰觸的東西。
謝承禮故作不知她在看他,隻專注地洗著手邊的蔬菜,喉結卻不經意間動了下。
直到察覺到煎盤上冒起熱霧,他才轉過頭提醒:“油熱了。”
尤枝陡然回神,忙將準備好的牛排放入煎盤,油滋滋的聲音在廚房內誘人地響起,尤枝不由有些嘴饞起來。
謝承禮不覺彎了彎唇,看著她靜靜等待著牛排的畫麵,胸口突然湧起一股暖流。
男女朋友這樣脆弱的關係,好像越發不能滿足他現在的奢求了。
他想和她這樣一輩子。
這晚,謝承禮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美好得不真實。
他不再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餐桌前,吃著還帶血絲的牛排,任由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在肺腑蔓延。
尤枝就坐在他的對麵,在他伸手可觸的地方,在萬家燈火的時候,如同萬萬千千的情侶、夫妻一樣,與他一同共進晚餐。
隻有她與他。
他們。
尤枝是在晚上八點多離開的,謝承禮讓司機來送的她。
將她送到樓下時,謝承禮看著她頭也不回的背影,沒忍住叫了她一聲:“尤枝。”
尤枝不解地回過頭。
謝承禮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你明天還來嗎?”
尤枝頓了下,點點頭,想了想又解釋道:“在你能正常下地行走之前,我都會照顧你的。”
謝承禮的神情微凝,繼而彎了彎唇笑了起來。
尤枝很快坐上車離去。
謝承禮仍坐在輪椅上,映著橘色路燈,身形孤寂,他看著車影漸漸消失,唇角的笑也一點點地斂起。
她走了,美夢也就醒了。
手機響了一聲,謝承禮垂眸看去,上麵隻有一串屬地為雲城的電話號碼。
死死抿了抿薄唇,謝承禮的眼中隻剩下漆黑,回到房中,他徑自撥通了號碼。
三聲響鈴後,對方接聽了:“哪位?”
“許先生,好久不見。”漠然的語氣,像極了當初在病房中,隨意宣判一個人命運的時候。
聽筒裡沉默了很久,傳來一聲似嘲諷似自嘲的低笑:“果然什麼事情到了謝先生手裡,都會變得很簡單,連我現在的私人聯絡方式,謝先生都能這麼輕易查到。”
謝承禮徑自忽略了他的話,平靜地說:“你違約了。”
分手,調派雲城,更換聯係方式,社交平台上斷了與尤枝的所有關係。
這是他救許母的條件。
許冰聽著聽筒中比起之前更要森冷幽沉的聲音,沉聲說:“我隻是趁著休息日來拿我當初留在公司的東西,順路去那邊休息一下而已,沒想到會碰見你和……尤枝。”
說到這裡,他安靜了幾秒鐘,諷刺地反問:“倒是謝先生,你究竟在怕什麼?”
謝承禮沉寂片刻,嗤笑一聲,“啪”的一聲掛斷電話。
他怕什麼?
如今和尤枝在一起的人是他,未來和她走下去的人也隻會是他,她也說了會陪著他康複起來。
然而下秒,謝承禮的手抵著膝蓋,麵無表情地看向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
出院前,醫生曾驚喜地說,隻要半個月,他就能試著正常行走了。
隻有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