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鏡是兩個人偶。
但兩個人偶的名字卻隻有一個。
從對著父親伸出雙手,想要抱抱卻得到父親厭惡的眼神時,雙鏡就明白,他們是不被父親喜歡的,被父親製作成畸形的模樣,也隻是為了滿足人們獵奇和扭曲的審美。
他們隻是父親的工具。
雙鏡厭惡人類,厭惡自己的父親,同樣厭惡這個世界,他們因為人類的自私誕生,也因為人類的自私而死亡,身體上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增長著兩個人偶的恨意,直到去世前的那一刻,雙鏡都在恨著這個從沒有對他們溫柔的世界。
虛幻的黑暗空間中,一黑一白兩個人偶背靠著背,他們麵容模糊,身形模糊,綠色的光團像是擁有生命律動的螢火蟲一般,縈繞在兩個人偶的身邊。
空間內安靜的可怕,沒有任何聲音的寂靜會逐漸讓人的精神崩潰。
然而,雙鏡卻很喜歡這個地方,儘管兩個人偶麵容模糊,無法看清他們的表情,可周身愉悅的氛圍卻無法掩飾。
兩個人偶抬起模糊的臉龐,緊緊“盯”著麵前仿佛無窮無儘的綠色光團,空中每一粒光點似乎都在訴說著對他們的期待和喜愛。
很長一段時間,兩個人偶都會像現在這樣,背靠背手牽手,默默地抬頭注視著這些光團。
這些光團從雙鏡恢複意識後,每時每刻都圍繞在兩個人偶的身邊。
因為過往的經曆,兩個人偶一開始並沒有主動觸碰這些光團,可這些綠色光團卻絲毫沒有介意他們的冷漠,像熱鬨的蜜蜂一樣,緊緊地纏在他們的身邊。
他們知道這是一個人類的精神力。
雙鏡厭惡人類,因為人類隻給予過他們痛苦。
可是當一個人給予他們善意和喜愛時,兩個人偶又有些無措和局促。
雙鏡就像是一麵單純的鏡子,反饋著最真實的情感,會因為人類對他們的傷害而厭惡人類,同樣也會因為人類的喜愛而變得柔軟。
直到現在,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奇怪的空間內,但他們知道,在空間的外麵有一個人類一直在期待著他們的降生。
【我喜歡這個人類。】
被人類砍斷頭顱的白發人偶說道。
這個人類會喋喋不休地對著他們說一些話,也會摸摸他們的母石告訴他們自己的身體製作到了哪一步驟,他們知道,這個人類喜歡他們。
【嗯。】
黑發人偶默默地握緊了半身的手。
因為從未擁有過關心和愛意。
所以,雙鏡知道人類對他們的情感有多麼珍貴,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越來越期待新生,這種期待甚至壓過了對這個世界的厭惡。
“你們醒來了。”
在男人低沉帶笑的聲音,兩個人偶睜開了眼睛,他們靜靜地看著麵前伸出的手,幾秒鐘後,握了上去。
離開浴缸後,衣服上的藥液瞬間蒸騰成空氣,兩個人偶的袍子和頭發沒有一滴水珠,他們赤腳站在地毯上,呆呆地看向對自己露出笑容的戚朝,神色有些無措。
戚朝的視線掃過兩人的腳,像是想起了什麼,說了一聲稍等,接著轉身去了玻璃櫃旁邊的鞋架上找適合他們尺碼的鞋襪。
兩個人偶看著戚朝的背影,握緊了拳頭,試圖壓下他們心中突然湧出的情緒,這種情緒與第一次見到父親的時候有些類似,卻要比當時的情緒更加強烈,孺慕、敬重和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怯懦交織在一起,讓兩個人偶顯得有些沉默。
直到現在他們仍然記得,當時的他們扭曲地趴在地麵上,忐忑而緊張地拽住父親的衣角,脊柱相連的疼痛讓兩個人偶渴望父親的撫摸安慰,得到的卻是厭惡的眼神。
看著已經找到鞋襪轉身走過來的戚朝,兩個人偶陷入了回憶之中。
明明清楚戚朝和他們厭惡的父親是不一樣,可當看到麵前的黑發男人時,兩個人偶發現,他們還是害怕的,怕戚朝發覺他們並不值得喜歡。
“你們會穿鞋嗎?”
戚朝笑著問道,他看著兩個人偶沉默地點頭後,動作熟練地穿上了鞋襪,想了想,在兩個人偶站直身體後,挨個抱了他們一下,聲音沙啞低沉地道:“雖然有些晚了,但我還是想跟你們說一句,歡迎回來。”
兩個人偶第一次感受到人類的體溫,身體一僵,在聽到戚朝說的四個字後,黑發人偶和白發人偶低著頭,不清楚為什麼自己的眼睛會突然有些發酸,他們嘴唇顫動,幾秒鐘後都抬頭對著他笑了笑。
戚朝察覺到雙鏡貌似比他想的還要膽小一些,不過回憶起他們的經曆,兩個人偶有這樣的表現也並不奇怪。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道:“我知道你們名字叫雙鏡,但雙鏡隻是一個名字,叫你們兩個的話不太合適,你們有單獨的名字嗎?”戚朝問出聲後,發覺自己的問題似乎有些不太合適,他補救了一句道:“你們有想叫的名字嗎?”
兩個人偶抬著頭看著戚朝,同時搖了搖頭,剔透的黑眸和白眸沒有任何的感情,似乎隻是這麼單純地看著戚朝,沒有任何想法。
“那我給你們分彆取一個可以嗎?”
戚朝對著他們笑笑,其實他早已經在心裡想了雙鏡的名字,但因為尊重雙鏡,一開始也就沒有說出來,“霜鑒和玄鑒可以嗎?”
名字分彆對應人偶頭發和瞳色的顏色。
兩個人偶反複咀嚼著他們的名字,原本沒什麼情感色彩的黑眸和白眸漸漸亮了一些。
名字好聽與否兩個人偶根本不會在意,他們更加在乎的是名字所承載的意義。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