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先生?”
汪海降下車窗, 問:“剛下班嗎?我送你一程。”
唐綿綿想到封潮的警告, 剛想拒絕, 卻瞄到了汪海的眼睛,似乎是一閃而過,瞳孔的顏色讓她想起了深海的幽藍。
她確定自己沒有眼花,於是硬生生地咽下了口中拒絕的話:“謝謝, 在第三個路口放我下來就可以。”
汪海點頭, 待她上車後, 先是看了一眼她已經愈合的傷口, 上麵隻留下了一小塊紅色的傷疤,這傷疤已經比上周小了一圈, 可能再等上幾天就可以消失不見——沒有人能有這麼快的恢複速度, 也沒有人在那麼大的傷口下可以完全不留疤。
“你的傷口恢複得很快。”
唐綿綿頓了一下道:“我的體質就是這樣。”
經過一座天橋, 汪海的眉目有一瞬間隱藏在黑暗裡, 他輕聲道:“我很為你可惜。”
“什麼?”
汪海眯了下眼:“血液這麼珍貴,為什麼要為了一個不相乾的人而流呢?”
唐綿綿道:“這是警察的天職,也是做人的底線。”
汪海察覺到她語氣的略微不快, 很快轉移了話題:“這麼晚了你還在警局?”
唐綿綿也就順著說下去:“林溪剛被抓,正是關鍵的時候, 所有人都很忙,所以下班的時間很晚。”
聽到林溪的名字,他冷哼了一聲:“隻不過是垂死掙紮的螻蟻罷了,他隻有在頭破血流的時候才會跪地求饒。我猜他恐怕在警局嚇得尿褲子了。”
唐綿綿聽出他話裡憤恨和譏諷,想到他把汪靈從旅館裡揪出來那個樣子, 這個反應也不足為奇。
不過她倒是沒有先透露林溪已經全部招供的事,而是道:“林溪被抓以後,汪靈是不是很傷心?”
汪海轉動了一下方向盤,眼角的肌肉不易察覺地一抽:“她挺好的,而且他們早就沒有關係了,林溪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唐綿綿頓了一下,想到林溪也是在汪靈的影響下才走上歧途,不知汪海知不知道這一點。
“你說得對,汪靈以後還會遇見更好的人。”
“不,她不需要。”幾乎唐綿綿剛說完,他就立馬否認。
唐綿綿回頭看他,汪海目光直視前方,沒有注意到她的反應:“她的生活重心不需要寄托在其他人身上,她足夠完美。”
唐綿綿想到汪海對汪靈的管製,皺了下眉:“這些事情還需要她自己做決定才好,她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汪海的鼻翼一張,他握緊了方向盤:“她從小就在我的監護下長大,這一次僅僅是我的一次疏忽,她就受到了傷害,所以我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出現第二次。”
唐綿綿堅持道:“難道你要永遠都把她困在那棟彆墅裡嗎?”
汪海咬牙吼道:“因為你不知道她有多珍貴!”
車子猛然打了個滑,唐綿綿下意識地握住把手,汪海深深地喘口氣,似乎還陷在自己的情緒裡,以至於眼神有些渙散:“你們都是這樣,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價值,你們的情感,你們的血液不應該浪費在這種無用的事情上.....”
唐綿綿聽著他粗重的喘息聲,眼看著要出現事故,趕緊喊道:“汪先生!”
汪海回過神,他深深地喘了一口氣:“對不起,是我反應過激了。”他歉意一笑:“因為我以前生了一場重病,死神差點帶走我的生命.....痊愈之後對這方麵很是在意。我...我看不得彆人浪費生命,做一些無用的事。”
唐綿綿深吸一口氣,她的額上出了一點汗:“沒事。”
汪海看了她一眼:“實在是對不起,我差點害你又要進一次醫院。”
她搖了搖頭,無意與他說這些客套話,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了:“你以前生過重病?”
汪海收斂了一下表情,隨意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我年輕的時候。”他說得隨意,但還是養藏不住眼底的情緒,似乎那場重病還讓他心有餘悸。
唐綿綿問道:“那是什麼病?”
汪海擺明了不想多說:“不大不小的毛病....你到了。”
唐綿綿道聲謝,她下車後,看著汪海的車子,微微眯了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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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後,她放好水,躺在浴缸裡,深深地喘口氣。
她覺得汪海有點不對勁,她想起他家裡牆上掛的那張圖片,他對人魚如此迷戀,又想到汪靈的真實身份.....
唐綿綿突然坐起來,汪海收養汪靈,對她管得這麼嚴,甚至在她與男同學正常交往這件事上如此敏感.....這不像是一個正常父親的反應。
唐綿綿的手無意識地扣著自己的鱗片,她太執著於女主的身份,有時候反而忘了汪靈也可能是一個需要幫助的“人”,如果說汪海是因為汪靈人魚的身份才收養她,這簡直太可怕了。
她咬了一下唇,給封潮打了電話。
電話一接通,那頭就傳來封潮沙啞的聲音:“小藻?”
他好像就在酒裡,周圍的喧鬨透過手機傳了過來。
唐綿綿隻從他的語氣就能想象出來他微醺的樣子,她的手指在自己的鱗片上打圈圈,幾乎有一瞬間忘了自己打這個電話的初衷是什麼。
“你喝多了嗎?”
那頭傳來他低沉的應聲:“喝了一點....怎麼了?”
唐綿綿回過了神,道:“我發現汪海真的很不對勁,我擔心汪靈的安全問題。”
那頭的喧鬨的聲音小了一些,他似乎走到一處安靜的地方:“你去見汪海了?”
唐綿綿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滿,下意識地扣了一下自己的鱗片:“沒有,我們隻是在路上遇見了.....”
那頭深吸一口氣,道:“好,這件事回頭再說。你是怎麼的發現的?”
唐綿綿把汪海在路上的異樣跟他說了,封潮應了一聲:“我會好好查查他的。”說完,他頓了一下,又道:“所以你還是上了他的車?”
唐綿綿沉默了一下,她一笑,尾鰭不禁在水麵上撲扇了一下。
“你在乾什麼?怎麼有水聲?”
唐綿綿低聲說:“我在玩水啊....”
封潮一笑:“多大的人了還玩水?”
唐綿綿被他笑得臉發紅,把自己沉進水裡,待臉上的溫度退下,她這才試探地問:“所以,你很在意我上他的車嗎?”
封潮咳了一聲:“不,我隻是很生氣你竟然不聽我的話。”
她道:“我很聽話的。”
那頭封潮輕哼了一聲:“如果你真的聽話,就不會轉頭把我的話忘了。”
唐綿綿咬唇一笑:“我錯了。”
她的聲音低低的,還帶著忍笑的鼻音,讓封潮想起小時候在他褲腳上哼唧的奶狗。
他咳了一聲,道:“好了,時間很晚了,你該休息了。”
他剛想掛電話,唐綿綿就道:“等一下!”
“怎麼?”
“你能坐回剛才的地方,把手機放在桌麵上嗎?”
封潮莫名,但還是按照她說的那麼做了,半晌他拿起電話:“然後呢?”
唐綿綿滿意地回答:“很好,我沒有聽到女人的聲音。”
封潮:“.....”
接著,手機傳來掛斷的聲音。
酒保問他:“誰打來的?你的表情這麼奇怪?像是在被窩裡做壞事時,被自己老婆捉到了一樣。”
“去你的。”封潮將手機扔到櫃台上:“家裡的小朋友在查崗罷了。”
說完,他忍不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