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單純又害羞的少女。
監視器後的梁青一盯著她這個處理，不自覺也彎起唇，拿起一旁的對講機示意一聲：“卡，很好，三位都很好。”
話音落下，梁縵如尚在戲中，卻看見眼前相互羞澀的男女在一瞬間收起了表情，從溫潤陳立，單純阿鶯的形象中抽身而退，迅速變為往日冷淡的秦訊和霍雪。
這兩人真是……徐縵如壓過唇角，怕自己笑出聲。
兩人緋聞的事，她當然也知道，所以在這部戲裡瞧見兩人是著實意外的。
但她以為兩人可能會因為緋聞避嫌吧，可是也沒有，這幾天劇組裡的人時常都會看到兩人坐在聊天對戲，但說他們熟吧，就更沒有了，每次他們說話都客客氣氣的，有種莫名的禮貌。
而現在更明顯，一喊卡就變，不知道兩人是第一次合作呢。
明明之前都合作飾演過情侶了，難道是不好意思？
怎麼可能。
霍雪剛剛在和秦訊對視的時候，隻覺得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要不是還在戲中，她一定馬上讓他閉眼。
心中吐槽的時候，霍雪下意識捏著手心的布料，卻突然意識到不對，低眼看去，自己還拉著秦訊毛衣的袖子。
她立即鬆開，卻見已經被她拉得有些皺皺巴巴。
秦訊也注意到，側過眸瞥來，瞳仁中帶著明顯的促狹。
咳……不小心。
霍雪隨手幫他壓了壓，沒想到……更皺了。
秦訊：“……”
霍雪扭頭，迅速收回手。
剛好後邊的妝發師跑了上來，幫著整理發型和衣服。
看到秦訊被壓得皺巴巴的毛衣邊，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幫他重新拉扯整齊。
沒一會兒拍攝繼續，阿鶯已經回來了，秦訊飾演陳立也自然和麵前的徐縵如道彆，霍雪推著他的輪椅，轉身往兩人的家裡走。
鏡頭跟隨兩人，一路上的鄰居群演看到他們自然的出聲打了招呼，陳立坐在輪椅內前淺笑應下，阿鶯同樣笑著頷首。
到了家中，阿鶯熟悉地將他送到茶幾前，自己先將菜籃提到廚房，再出來時，走到他的麵前。
陳立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另一隻手心拿著藥，而阿鶯看過似是疑惑，打起手語。
——還有幾天？
陳立側頭望過牆上掛著日曆，回：“三十二天。”
阿鶯想了想，把水杯推還給他，輕輕擺動手指。
——那我不想吃了。
陳立看著她孩子般的動作，輕笑一聲，“不吃藥你會難受，要是你暈倒了，我沒有辦法照顧你，我會害怕。”
聞言，阿鶯看著他認真的神情，最終妥協接過他水杯，就著水咽下藥。
陳立接過杯子，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朝她伸手。
霍雪看到他削瘦的手，意會，在他輪椅前蹲下，仰頭貼近他，等感受到他用指尖輕輕擦過她嘴角失誤沾到的水漬時，她眼睛微動，眨了下。
秦訊看著她乖巧的模樣，唇角順著角色彎起，隨後收回手，低聲問她：“會不會怕？ ”
霍雪聞言看了他一眼，抬手在他麵前問。
——怕是什麼？
陳立柔聲解釋：“怕就是，你還想繼續活著。”
聽到這話，阿鶯搖搖頭。
——你忘了，我已經活不了了。
她的最後一個手勢停下，陳立沉默著，失去了往日的淺笑，眼眸內寂靜沉蕩。
而阿鶯卻仰望他，彎了彎唇，用手指向他。
——那你呢？你怕嗎？
陳立看著這個問題，眼眸垂向她，那雙含情目裡，深深地望來，似是千言萬語，最終化為：“你忘了，我有你。”
阿鶯對上他的視線，嘴角上揚，開心地笑了起來，而她卻抬起手緩緩告訴他。
——等我死了，你再多活一天吧。
陳立頓了下，慢聲問：“為什麼？”
——我希望你的最後一秒，不是我的……
她手指停了幾秒，最終伸出拇指，小指直立起，然後向下一倒。
——死亡。
女人蹲在他的殘廢雙腿前，仰著頭淺淺一笑，而淚珠，從她眼角滑下。
無聲的動作，無言的表演。
劇本其實到這兒已經結束，可片場內沒有人說話。
在霍雪做出死亡的手語的一刻，四周早已被帶入戲中的工作人員沒忍住心一抽，再看著她眼角的眼淚，絕妙的掉落下來，鼻尖不自覺酸脹，替陳立和阿鶯兩人的心痛。
作為導演的梁青一看著畫麵裡仰望對視的男女，也抿唇沉默好一會兒，才拿起對講機示意：“卡。“
霍雪低頭，收起悲切的情緒，站起身擦過臉上的淚珠。
對麵的秦訊垂了垂眸，調整眸底陳立的絕望，再次睜開眼睛時，已回到了平靜。
兩人抬起頭，同時撞入對方瞳中時，皆是一頓。
“……”
霍雪不知道該說什麼，畢竟兩個人剛才都還在自己的角色，現在突然回來還要帶起高冷人設，一時間她還有點難轉。
秦訊看到她卡殼，眨了下眼，隨後忽而用那雙還帶深情的眼睛看來。
霍雪立即警惕看他。
秦訊和她對視，清眸瀲灩，語含莫名的誇讚，“霍影後，演技很好。”
……霍雪眼皮一跳，拐著罵說她沒有及時扮上高冷是吧。
她扯起唇，禮尚往來道：“秦影帝也是。”
兩人在相互陰陽怪氣著，梁青一上來的時候聽到這兩句，立即笑出聲，“互誇什麼？你們倆的演技還要誇？”
“人總要要虛心做事。”霍雪慢慢地看過秦訊。
“是。”秦訊坦然地接受她的一語雙關。
霍雪：“……”
“在我這兒不用虛心。”梁青一示意過周圍的工作人員，“他們都差點被你那顆淚弄哭了，連我都沒有反應過來。”
演員演技好不好，不是靠自我感動，而是主要通過周圍人的反應來判斷的。
梁青一團隊的工作人員們旁觀過不少演員拍攝，但不得不承認秦訊和霍雪的演技是值得影帝影後這個稱呼的。
即使他們熟知《最後一秒》的主要情節，但剛才看著秦訊和霍雪將隻浮現在黑白文字中兩個人物演繹出來，心痛的同時，卻也覺得陳立和阿鶯，就應該是他們這樣的。
整場戲裡，不管是從出場還是對話，秦訊和霍雪都配合的很好，沒有刻意的煽情也沒有強調兩人之間的那份情緒，而是用了最平淡，最自然的方式，仿佛他們就是一對普普通通的夫妻，過著他們的日常。
但偏偏他們倆擁有最絕望的人生。
身患絕症的啞女阿鶯，初見因事故而失去一雙腿喪失生活意誌的陳立時，他正躺在海浪中自殺。
有同樣目的的阿鶯救下了他，問能不能讓他在最後的時間裡，陪陪她。
於是兩人約定以夫妻的名義，相互陪伴，享受這段短暫的時光。最後在阿鶯死的那天，陳立會選擇自己最開始的打算——自殺。
可，他們在相處中，陷入了愛情。
而時間，隻剩下了40天。
所以這是兩個將死之人的愛情。
從開場就注定悲傷。
如同劇名《最後一秒》。
……
晚上九點，第一天拍攝順利結束。
梁青一不想一開始就讓大家太累，所以提早喊了收工，也準備了一些夜宵，算是慶祝第一天開機。
既然如此。
四位主演也不好缺席，跟著劇組一起往旁邊租來當作食堂的民房走。
食堂內簡單的擺著幾張農村吃席時的圓桌，上頭還鋪著紅色的塑料膜，全都是劇組從村民那兒租來的，也算是融入當地生活了。
四人一前一後地兩組出現，自然也是要坐在一起的，導演和副導演招呼他們過來，霍雪就近坐了下來，秦訊坐在她左側。
梁青一已經做主點了隴河這邊的特色吃食，但大多以麵食為主。
霍雪還真的沒有多大興趣，而且現在已經晚上九點，如果吃了明天的臉也不知道會有多腫。
“女演員不想吃就彆吃，千萬不要強求，走個場麵就好。”
梁青一看見她眉心的蹙意，輕笑著給她寬慰，“而且放心，我也準備了你們能吃的，一定不會長胖的。”
彭洱聽到這兒，疑惑反問：“那我們男演員呢？男演員也要管理身材的，怎麼就排除我們了？”
幾人聞言立即笑了幾聲，梁青一失笑點頭，“好，也給男演員準備一樣的。”
最後，霍雪看著端上來了一碗碗蔬綠油油的減脂蔬菜。
她抿唇，忍住了笑意。
霍雪吃著麵前奇怪的“宵夜”，聽著桌上幾人聊天，餘光卻瞥見身旁的男人都沒有怎麼吃。
她側過頭瞟了眼秦訊，小聲問：“你為什麼不吃？”
秦訊看過碗裡的青菜，轉頭見她慢悠悠吃著，先問：“好吃嗎？”
霍雪點點頭：“還行。”
水果挺新鮮的，確實適合晚上無聊吃吃。
答完，她隨意叉起一塊送進嘴裡時的一瞬間，嘗到讓她厭惡的味道時，她驟然蹙眉。
是聖女果。
秦訊瞧見她的表情，眼眸微閃，猜到忽而問：“不喜歡吃聖女果？”
霍雪當然不喜歡，可是現在也不能吐出來，隻好硬著頭皮吞了下去，她想叉起彆的東西壓過那個味道時，身旁的秦訊突然將自己的沙拉移來，示意道：“可以夾給我。”
“……？”
霍雪愣了一下，側頭掃過他碗裡的沙拉，不由警惕問：“然後呢？”
秦訊眨眼：“和你換青菜。”
霍雪：“……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