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昂愣住,遲遲沒能做出反應。
他已經很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沒想到再一次提起,是從一個陌生人的嘴巴裡。
“你是說,我的副官白斯寧?”說出這三個字,他嗓音都在顫。
“嗯,是他。已經去世了的,白斯寧。”林修永嘲諷地笑了笑,又低聲下去,“不過他不知道,隻是一場單戀而已。”
顧昂張了張嘴,沒想到直直戳到了人的痛處,“抱歉,我不知道……”
葉斐插話,“我正準備說,你沒必要吃醋,人家心裡有人了。”
“沒事,都過去了。”林修永聳了聳肩。
他早就已經學會,把自己悲傷的情緒掩蓋得很好。
顧昂腦子轉得卡頓,他遲遲才擠出一句,“小白的死,是我做的不好,我當時不應該讓他……他是為了救我,連帶也影響了你。”
他完全知道,失去所愛之人,有多麼的痛苦。
現在未亡人站在麵前,他就是萬分的抱歉。
一個人活在這世上,多痛苦啊。
“白斯寧他,是一個很好的人。我想,就算你阻止,他還是會這樣做的。”林修永收起眼鏡,認真地看著他,“你不用跟我道歉,你沒有做錯什麼。隻是我跟他沒有緣分,僅此而已。”
顧昂心裡堵得慌,這個話題開了縫兒,心情沉重了下去。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什麼言語都顯得蒼白。
“改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小白。”
“嗯,好。”林修永卷起袖子,裝作輕鬆的口吻,“你再不跑,沈飛舟要追上來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顧昂提快速度,再次把人甩到身後。
葉斐追上他,慢慢地開導,“成年人的世界,沒有那麼多的對錯。光光,你不管遇到了什麼,要學著和自己和解。”
他在說白斯寧,也在說秦樂荷。
顧昂的心理負擔太重了,他不該承受這些。
“嗯,我會努力的。”顧昂衝他露出笑容,“哥,我要去衝第一了。”
葉斐拍了拍他的臉蛋,“好,加油。”
顧昂一路狂奔,把那些壓在他身上的繁重的情緒一點一點的丟下。
運動讓人釋放,等他一口氣跑到山頂的時候,感覺渾身暢快。
他等了一會兒,後麵的人才慢吞吞地趕到。
大家都來休閒的,也就顧昂這麼拚。
林修永脫了大衣,抱在手上,“你贏了。”
本來就是隨口的賭注,這人還當了真。
“嗯,應該的。”顧昂笑著回道。
這一回,他再看林修永就順眼了不少。
因為白斯寧,連帶著對他都多了幾分關照的情緒。
大家在山頂找了塊兒地方野餐,一邊吃一邊天南海北的胡扯。
突然殷文宣問,“大家來說說,自己最想要的願望唄?”
沈飛舟皺著眉頭吐槽,“老殷,你真的是不是年紀大了,這是什麼心靈鬼雞湯問題……”
薑和宜懟他,“這問題挺好的啊,新年新氣象,那就從你開始。”
沈飛舟不情不願的說,“我的願望,那不就是跟顧昂在一起麼?算了,這個願望就實現不了。”
大家都知道裡麵的彎彎繞繞,見他這麼大方,一陣善意地笑。
薑和宜也撇了撇嘴,“這樣一說,我也沒啥情感上的願望了。那就,希望我早點兒當上元帥吧。金剛小芭比元帥,多酷。”
“就你還想當元帥,當我的副官怎麼樣?”沈飛舟擠兌他。
薑和宜一拳過去,成功讓人閉嘴。
旁邊林修永順勢接上,“我沒願望,硬要說,就星際和平。”
“你這也太敷衍了吧?”他的下屬低聲接話,跟人一樣,冷冷淡淡不近人情。
隻有顧昂和葉斐聽到,互相對看了一眼,讀出相同的情緒。
也許林修永不是隨口說說,他是真的希望和平。
這樣就不會有像白斯寧一樣的人,在無情的戰場上丟掉生命。
林修永看向遠方,腦子裡閃過那個沉默寡言的人。
已經過去很久了,還是很想念他。
沈飛舟擠眉弄眼,“到葉斐了。”
葉斐整理了一下袖口,淡然開口,“我的願望是…….”
顧昂心臟驟停,下意識覺得應該跟自己相關。
他攥緊手心,聽見葉斐說,“跟顧昂結婚。”
“你這,啊喲被恩愛秀了一臉。”
“早晚的麼,要不回去就結?”
“擇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回去領證。”
“你們倆這板上釘釘的事兒,還需要當願望?”
大家都紛紛開口吐槽,隻有顧昂知道這句話背後,藏了什麼意義。
葉斐想跟他結婚,想跟他重修於好,然後再大大方方宴請賓客。
他們之前還沒來得及告訴大家,就匆匆分了手。
這對於兩個人來講,都是巨大的遺憾。
顧昂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同上。”
“同上什麼意思?”沈飛舟擰著眉看他,沒理清邏輯,“你想跟你自己結婚?”
薑和宜一巴掌拍過去,“你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嗎?人家是說他也想和葉斐結婚。”
“既然你情我願,結唄。”沈飛舟揉著被揍的後腦勺,一臉茫然。
葉斐輕輕點頭,伸手捏了捏顧昂的掌心,“結,回去就結。”
顧昂後來已經不太記得大家說了什麼。
他滿腦子都是葉斐那句話,回去就結。
真的要回去就複婚嗎?
他的心裡還是一團亂麻,在昨天之前,已經做好了單身一輩子的打算。
那個失控的吻,把一切都推翻。
他回不去了,葉斐也不會放手。
顧昂歎了口氣,相愛真難。
那邊林修永起身,點了點葉斐的肩膀,兩人往旁邊走了一段距離,竊竊私語。
顧昂抬頭看著他們的背影,微微皺了眉。
神神秘秘的,到底在乾什麼。
沈飛舟眼尖,用手肘碰了碰顧昂,“誒,你昨天問我林修永,是不是怕他把葉斐拐跑了?”
“你腦子終於能好用一次了。”顧昂嘖了一聲,“不過我現在不擔心了。”
沈飛舟支著下巴,“為什麼,因為葉斐說要跟你結婚嗎?”
顧昂喃喃道,“不是,因為林修永愛另一個人,愛得太深了。”
“誰啊?”
“你不需要知道,人家的秘密。”
“那你怎麼知道?”沈飛舟好奇,“你不是不認識他麼?”
顧昂看他一眼,“這也是秘密。”
“沒勁,我去找他們玩兒了。”沈飛舟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
顧昂坐在原地,等葉斐回來。
那兩人說了很久,他看到葉斐的神情一點一點的變得沉重。
他聽不到對話內容,隻能看著表情瞎猜。
這兩人湊在一起,還能聊什麼呢?
顧昂吐了一口氣,低頭扯了一根草把玩。
直到把草碎成了一截一截,葉斐才慢吞吞的回來。
“說這麼久?”顧昂仰著頭看他,故意逗人,“我都吃醋了。”
葉斐表情嚴肅,沒有半分想開玩笑的意思,“你起來,我有話問你。”
“乾什麼?表情這麼臭。”顧昂坐久了,腿有些酸麻。
他站起來的時候,踉蹌了一下才站穩。
葉斐把他拉到人群之外的一顆樹蔭下,才緩緩開口,“你媽媽為什麼自殺?”
顧昂沒想到他這麼單刀直入,表情有些慌張。
“你是不是聽到什麼傳聞了?還是剛剛林修永跟你說了什麼?”
“你不用管,你就回答我,為什麼?”葉斐表情凍在一起,嗓音很冷。
顧昂含糊說道,“因為跟我爸離婚了,承受不了打擊。”
葉斐定定地看著他,又問,“是嗎?那我們倆離婚前那幾天,你去了哪裡?”
“你好凶,都過去那麼久了,還提這個乾什麼?”顧昂不自在的躲著他的眼神。
不能說,說了他會心疼。
那幾天的日子,顧昂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細想。
暗無天日,毫無希望。
葉斐捏著他的手腕,把人拉近,“光光,你可以全部告訴我的。很多事情,你不需要自己一個人承受,你還有我。”
顧昂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這真相,實在是太殘忍了。
葉斐一字一頓,盯著他的眼睛開口,“你不想說,那我替你說。”
他像是已經掌控了一切,艱難地想要撕開兩人中間那層隔閡。
顧昂驚慌,伸手想要捂住他的嘴,但是已經來不及。
“你被你媽媽關了七天,哪裡也去不了,就關在秦家彆墅那個小黑屋。怪不得我當時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到你,唯獨忘了這裡。”
“七天後,你媽媽給你留了一封遺書就自殺了,原因是指責你不肯離婚,對嗎?”
全中,分毫不差。
“你怎麼會知道……”顧昂瞪大眼,眼圈控製不住地泛紅,視線模糊。
他搖頭,不可置信地一遍一遍重複,“你怎麼能知道呢,我不想讓你知道。”
顧昂有些崩潰,那些鮮血淋漓的事實被攤開擺在兩人的麵前,他手腳發冷,不知所措。
明明穿著厚實的大衣,卻感覺渾身冰冷。
葉斐知道了,他會不會很心疼,很難過?
他揣測不出麵前的人是什麼樣的情緒,但能感同身受傳遞出來的那股悲傷。
葉斐伸手捂住他冰冷的手背,一點一點的搓暖,“我先跟你道歉,我讓林修永去查了你。”
原來這兩天,他們在說的是這個。
“都是發生在我家的事情,他怎麼能….”
顧昂愣神,“而且,遺書我早就已經燒了。”
葉斐耐著性子解釋,“他黑進了你們家的監控係統,調出了那幾天所有的記錄。然後進了你的電腦,找到了一張照片。”
他心疼地蹙眉,想象著那些顧昂獨自扛過去的時光,心臟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光光,你何苦這麼為難自己?”
顧昂想起來,遺書的照片。
他在燒毀之前,還是沒忍住拍了一張。
常常夜深人靜的時候,翻出來一遍一遍的看,讀著那些戳心的字字句句,自我折磨。
他每次想到跟葉斐分手的事情,就拿出來反省。
提醒自己,不要回頭。
顧昂反手捏住葉斐的手指,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他斟酌了很久,才決定把最真實的自己剖析給他看,“你不要怪我,我隻是不想讓你跟著難過。”
“所以你覺得對她愧疚,才跟我離婚。”
葉斐下了判斷,“你怎麼這麼傻?”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是我的固執害死了她。”顧昂閉眼,那股焦灼又重新回來。
心裡那道坎成了巨浪,成了鴻溝,他感覺有些喘不上氣。
葉斐低頭,在他眉心很輕的碰了一下,溫柔安撫。
“光光,我和你一起贖罪。我們一起抄佛經,每年燒給她。”
“這樣可以嗎?”
“可以,她會原諒我們的,她那麼溫柔。”
顧昂心裡泛酸,他原以為葉斐知道後,會勸他想開。
但是他沒有,他說,一起贖罪,希望得到秦樂荷在天之靈的原諒。
他遲疑了很久,等到風停雪止,才很慢地點了頭。
今天,真的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葉斐點了點他的眉心,一臉心疼的埋怨,“瞞我這麼久,我真的大聲想罵死你。”
顧昂伸手抱住他,抱住這個他愛了很久的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葉斐替他找到了一個新的方式,也許可以真正的解脫。
顧昂低頭蹭了蹭葉斐大衣的衣領,又看了眼遠處張望過來好奇的眾人。
他終於放鬆下沉重的心情,撒嬌說道:“人這麼多呢,罵我有點兒丟人,等我們回去,你再罵好不好?”
葉斐親了親他的鼻尖,輕聲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