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為什麼闖進來……”宋姐開口,往樓下走,並示意薑翎趕緊躲起來。
“原來這裡有人住,之前喊了兩聲,以為沒有人,想借住,這才開門,非常冒犯。”
那年輕人腔調生硬,雖然說著這樣的話,卻沒有任何歉意,令人心生不適。
“我們這裡不讓借住。”宋姐強自鎮定。
那人直接用槍孔頂住宋姐的額頭,問:
“你是這裡的主人?”
他每往前一步,宋姐就往後。
那兩個跟班一個留在下麵警戒,還有一個緊緊跟在他身後。
宋姐知道對方一動手自己腦袋就會多個孔,額上汗一滴滴落下來。
要是他們來得再晚一些,她已經和雲先生一起離開了,怎麼就這樣不巧!當然,這群人要是知道防空洞,那更不妙。
宋姐默默祈禱薑翎已經躲好,不要被這三人發現。
這座園子太好看,引人覬覦。如果看過《玫瑰園》,應該能看出來,二者之間必然有某種聯係。
小澤井野就看出來了。這裡住著誰?
如果沒有主人,他不介意把這裡變成自己的住處。
鋼琴,留聲機,花瓶裡的玫瑰。這裡應該是個女人的居所。
“既然你不是主人,那就沒有說話的權力。”
小澤井野往房間儘頭看,發現素色衣角,嘴角勾起,正扣動扳機。
“出來。”
他眼神銳利,終於看見一個年輕女子從門後出來,此刻目露祈求之色,說不出的動人。
她穿著竹青色旗袍,素白披肩,優雅娉婷,一看就出身極好。可惜這裡沒有人保護她。
“你是這裡的主人?”小澤井野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把槍從宋姐額頭移開。
“我想在這裡住一段時間,小姐同意嗎?”她一定不敢不同意。
果不其然,她臉色蒼白,看了眼他手裡的槍,好像受到了巨大的驚嚇,怯生生點頭。
“我隻想和小姐交個朋友……”
小澤井野越看越覺得有些眼熟,仿佛曾經在哪裡見過,一時間卻想不起來。或許這就是一見鐘情?
她看起來就像那等脆弱精致的瓷器,也像新月下的櫻花,讓人想起初雪,想起春天傍晚散步時路上看見的薔薇花苞。
她又小心翼翼看了眼他手中的槍,仿佛受驚的小鹿。
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小澤井野忽然心中多了些柔軟,把槍放進槍套。下一秒,薑翎抬手,隱在披肩中的槍對準小澤井野,毫不猶豫扣動扳機,子彈打中小澤井野眉心。
小澤井野腦中電光火石間想起幾年前無意間看過的一張照片,五官精致,氣質出眾……她是寫《玫瑰園》的雲中君!必殺之人,難怪眼熟……然而已經太晚……
小澤井野的跟班被這突如其來的殺機驚住,完全措不及防,還沒來得及開槍,下一刻,步了後塵。同樣都是正中眉心。
他想不通一個柔弱無害的人怎麼會突然拔槍,還如此熟稔……
宋姐打了個寒戰,背後儘是冷汗,心中惴惴,有些站不住。
兩個成年男子倒在地板上,發出沉悶響聲。
樓下那個負責警戒的人瞬間往上跑,發現沒有聽到小澤井野的聲音,防備起來,是否要通知其他隊友?
忽然聽到布帛撕裂聲。
難道是小澤君在做那種事?
他在樓梯上,放大音量問了兩句,小澤原野沒有回應,他意識到事情有變,想出去發信號彈,剛轉身,後腦勺就被打穿。
宋姐以往也見薑翎練過槍法,沒想到她真的敢,而且還這麼準。
這三個人都死了,槍聲很快會引來其他人。
薑翎從他們身體上搜到幾個手榴彈,把戚無恙留的一些火.藥也拿出來。
這裡太明顯,容易吸引彆的住客。萬一防空洞裡的小孩子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不如炸掉,留些廢墟,既能遮擋視線,又能起到掩護作用。
“小姐……”
宋姐提著箱子,見薑翎找出這麼些東西堆在地上,不明所以。
“你去給地下的人送個信,我要炸掉這裡,免得有人住進來。”薑翎快速在紙上寫,另找了個箱子,把從三個死人身上摸出來的火器收起來。萬一半路遇到敵人,還能應對一二。
宋姐怔住,很快想明白,匆匆去送信。
等宋姐回來,薑翎點燃引線,上車,快速離開這裡。宋姐坐在車上,心跳速度急劇加快,看著那座宛如童話的園子,眼眶漸漸濕潤。
薑翎倒釋懷一些,比起幾十條命,這個園子再漂亮,也隻是個死物。以後再給戚無恙還個更好的園子。
防空洞很深,表麵的爆炸影響不到地底。
火光瞬間亮起,轟然一響。
這座不為人知,位置偏僻的“玫瑰園”,毀於瞬息之間。不同於書中的是,這座“玫瑰園”下,還藏著幾十個孩子,是希望,是火種。
這一聲炸響如同信號,空中開始有飛機往下投炮彈,肆意轟炸。
薑翎開著車,分外明顯,天空上的飛機仿佛玩遊戲一樣,在她的必經之路上投彈。這一路驚心動魄,薑翎集中全部注意力,險而又險避過炮火,在被炸得坑坑窪窪的道路上顛簸前進。
宋姐臉色慘白,緊緊抱著手提箱。這輩子受過的驚嚇都不如這一天多。萬一車被轟中,她和雲先生都沒有生路。
車前麵的玻璃已經被砸出裂紋,看不太清晰,薑翎索性一槍打碎。飛濺的玻璃渣在她手背、臉上劃出一些細小的血痕。
她望著港口的方向,顯出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越是命懸一線,越鎮靜,她在腦中瘋狂分析行進路線,一次又一次避過飛機投下的炮.彈。
隻要開到港口,就能上船。
這裡原本就離港口不遠,還差最後幾百米,輪胎爆炸了。戚無恙的愛車,終於廢在這裡。
薑翎與宋姐一起下來,向港口處的藍白色渡輪跑去。
附近的人發現車裡是兩個女人,提著行李,像是要上船的客人,都沒有開槍。
不遠處落下一枚炮彈,薑翎即使向側麵翻滾,還是被爆炸的彈片擊中,五六塊不大的碎片嵌在腰腹、肩膀處。
宋姐手臂被燙破很大一塊皮肉,她爬起來,見薑翎身上的竹青色旗袍滲出血跡,瞬間淚就落了出來,連忙過去攙扶。
港口附近的勞工也發現這兩人的困境,再來一發炮彈,她們就要被炸死了。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迅速跑來,把人一背,衝到港口。
宋姐分了些銀元,謝了又謝。
英國人開的輪船公司向來有幾分薄麵,始終沒有飛機敢轟炸港口。很快,薑翎和宋姐被船上的工作人員一齊接上船。
船醫幫薑翎處理好傷口,讓她靜靜養傷,一切厄運都已經過去。
在旁人眼裡,這位富家小姐一定是在開車來的路上不幸地遇到了空襲。當然,運氣也不算很差,她活了下來。
宋姐手臂被燒傷,頭發也焦了不少,被她幾剪子剪成平頭。她處理好傷勢,就在薑翎這邊守著,時刻照顧。
薑翎住的是頂級套房,自帶浴室,一日三餐都極儘奢華,她卻沒有精力去看看船上是什麼樣。
船開的第一晚,高燒不斷,船醫來了幾次,宋姐一直在冷敷幫忙降溫,或是敷炒米,想儘各種辦法。
“戚少爺一定又發了電報來……”
“小姐,園子被你炸了,咱們以後要想辦法賠一個……”
“薑翎,薑翎,雲先生,你可千萬不能睡,我在叫你的名字……”
薑翎卻夢到了另外一種人生。
戚無恙根本沒有出現,一開始就被山賊給暗算了。
原主被小澤原太盯上,謝家無權無勢,抵擋不住。溫如玉試圖幫忙,被家人帶走。等越雲舟回來後,薑翎為了避禍,兩人立刻舉辦婚禮。
越雲舟並沒有心思戀愛,忙得抽不開身,把她送到父母那邊去,讓她另嫁。
她一直在等越雲舟回家,始終沒有等到。
後來和越家父母在戰亂中失散,鬱鬱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