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浩雲經過這一番曆練，已經成熟了很多，再也不是原來那個口無遮攔的薑浩雲了。
他仍然不敢看謝凜，還記得對方坐在房梁上漠然的眼神，好像在看一隻弱小的螻蟻。
“你居然活著回來了？真是命大。果然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薑潼冷笑道。
“彆動手，我已經誠心實意決定悔過了……”
薑浩雲實在不想回憶大耳刮子的滋味。
“除此之外，他還有沒有說什麼？”薑翎問。
屋內這三人，隻有薑翎讓人最有安全感。薑浩雲下意識離她更近了些。
刀光如一道清虹，落在薑浩雲頸間。
“若有半句虛言，下一刻，你就身首異處。”薑翎語氣平淡，刀刃還未靠近薑浩雲的皮膚，鋒銳至極的無形勁力就劃出一道半寸深的口子，鮮血滴落。
薑浩雲絲毫不懷疑薑翎話的真假。
薑潼活動了一下筋骨。半天沒揍人，手癢癢。
“發生的事都在留影石裡。後來，龍傲天這廝強迫我吃了蠱蟲，逼我打探你們的消息，時刻向他通報。”薑浩雲瞬間把之前發生的事倒了個乾淨。
“滾吧，他要是問你，你就隨便編點話糊弄，不許抹黑我們。”薑潼示意他出去。
“這劍氣在你心脈中，如若做出有損薑翎利益之事，即刻發作，不留後患。”謝凜彈指，一道劍氣落進薑浩雲心口。後者臉色發白，隻想痛飲苦酒，一個人嘗試放縱的滋味。
等薑浩雲離開，謝凜也要帶薑翎回蒼淮聖地了。那邊有傳送陣，前往瀛台秘境更方便。
“前輩，我能不能一起去？”薑潼不放心妹妹脫離視線，先去對方宗門打探一下，如果穩妥，那就皆大歡喜。
“可以。”
謝凜帶著兩個人，瞬息之間，移到雪嶺深處的傳送陣。
這裡是個中轉站，可以回蒼淮聖地。
“師門名蒼淮。”
“為師暫領劍道之主。”
蒼淮聖地共有十道，劍道總體實力可以排至前三。聖境才能成為道主，此前謝凜隻是暫代，如今已經名正言順。
薑翎記憶中相關信息並不多，隻知道蒼淮聖地是個龐然大物，傳承古老，強者輩出，但收徒嚴苛，很少會去南洲這種偏僻的地方。
整個靈域共有十二洲，薑翎所在的南洲總體實力排在末尾。
“小師叔，你回來了。”
蘇子瑜因為弄丟了顏淵，被罰看守傳送陣。
忽然窺見純白衣角，精神抖擻。
“薑潼？”
“蘇子瑜？”
下一刻，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
蘇子瑜連小師叔都忘了，盯著薑潼，神色複雜。
薑潼非常熱情，熟練地抬手，在蘇子瑜肩膀上拍了拍，轟鳴聲陣陣，如山嶽震響。
“好兄弟，還是和上次一樣弱。”
“薑潼，你用得著使這麼大勁嗎？我是個活人，不是石頭……”
“哎，我用的是最小的力氣了。”
“小師叔，這是我的好友，古宗真傳弟子薑潼。”
古宗也是傳承久遠的遠古宗門，全宗上下，以練體為主，氣血渾厚，搬山填海不是問題，宗門裡的雜役弟子都有萬斤巨力。
“你們敘舊，我帶阿翎去傳承殿。”
“這是我新收的弟子。”謝凜向來寡言少語，在教授薑翎的過程中，話變多，自己仍然不覺。
“啊，小師妹好。”蘇子瑜有些詫異。小師叔連衣服都幫忙縫了，怎麼收成弟子了？
“前輩慢走，咱們去敘舊……”薑潼把蘇子瑜一勾，直接帶走。
原來妹妹的師尊是謝凜，鎮壓一代的驚世奇才，直接越過聖子的位置，少年時就被立為道主，一個足以讓所有天才都懷疑人生的劍道妖孽。
常有人懷疑他是大能轉世，因此並不把他作為追趕目標。
“入我蒼淮，需要通過宗門考驗。”看守傳承店的半聖照例說了這麼一句。
傳承殿是記錄蒼淮聖地曆代先祖、新入門弟子的地方，從外麵帶回來的弟子，要先通過傳承殿的考驗。
“嗯。”謝凜微微點頭。
“哪種弟子？”半聖又問。
“親傳。”謝凜語氣平靜。
“謹守本心，考驗與實力相對應。為師等你出來。”
薑翎再度向謝凜行禮。
師尊無微不至的關懷，令她生出絕不能辜負師恩的信念。
作為一道之主的親傳弟子，薑翎要麵臨的考驗無疑極難。
謝凜候在殿外，半聖問道：
“那小姑娘學刀？”
“嗯。”
“你是想讓她考驗失敗，知難而退，轉而棄刀學劍？”
“……”謝凜沉默，搖頭。
薑翎瞬間通過了第一關，半聖麵露讚許之色。
“好小子！你這弟子不錯。”
“後麵難度倍增，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通過第一重考驗。”
“她可以。”謝凜語氣篤定。
雖然沒有手把手教她，但時常提點，見她戰鬥風格漸漸成型，對她的戰力十分清楚。若非元海破碎，她說不定已經臻致造化境。
最近因為瀛台令的歸屬，眾多弟子回宗，發現傳承殿有異動，一時間好奇無比。
“有人在挑戰傳承殿，要做道主的親傳弟子！”
“是個女弟子，剛剛進去了！”
“那她想做哪位道主的弟子？”
傳承殿作為考較弟子的地方，也有一些福利可領。
通過的考驗越多，平時能領的資源就越多。
道主親傳是聖子以下，最高檔次的品階。
每次有人挑戰，就會在弟子中引得眾多關注。
傳承殿外，漸漸圍了一圈弟子。
“弟子數目已經過百，是否開啟投影？”半聖詢問謝凜。
往常過百會自動開啟投影，但謝凜第一次帶弟子參加入門考驗，萬一對方實力不行，在眾多弟子前丟了麵子，也會有損謝凜的威嚴。
謝凜把這句話複述一遍，得到薑翎肯定答複後，微微點頭。
傳承殿外所有弟子，頓時都看到了考驗內的場景。
茫茫沙海，蠍蟲無數。
身穿白衣的人年歲不大，大約十六七歲，五官精致，清曜出塵，讓人想起天際明月。
招式乾脆利落，絕無一刀多餘，周身殺意凜冽，與劍道那位謝道主有些一脈相承的意味。
“她不會要做謝道主的弟子吧？”
“謝道主的考驗實在是太難了……”
“她就是謝道主親自帶回來的人。”
“可是她練刀。”
第一重隻考驗實力，根據薑翎本身的修為設置，不會超出太多。
第一重共有十道關卡，難度層層遞增。
第九關時，薑翎已經要麵對一群元海境敵人的圍殺。
下三境和中三境戰力有天壤之彆。元海境，元力無窮無儘，如果被纏上，消耗過大，就再也沒有反攻的機會。
在雪嶺時，她已經能越階戰鬥。那時麵對元海境妖獸能打個平手，修煉練體功法後，實力至少強了三成有餘。
為了減少消耗，薑翎儘量做到一刀致命，漸漸閉目。
她魂力比常人雄厚，神識總量和籠罩範圍也有優勢，閉目後感官敏銳到極致，隻一刀，攻敵要害，瞬息之間奪其性命。
形成獨特的戰鬥風格後，觀戰已是一種享受。
刀光凜冽，每一刀都會奪走一隻妖獸的命。屍體跌落後散作黑色粉塵。天地間仿佛隻剩這純粹的黑與白，隻剩那冰冷森寒的刀光。
最開始還有人議論考驗的不易和降低修為參加考驗的可能性，漸漸都沉默了。
就算降低修為，難度也沒有太大變化。
她看起來贏得如此容易，是因為實力很強。傳承殿裡複製出的妖獸，有本體的八成實力，實力與同階的人族武者相差仿佛。
她的確可以越階殺敵。
第一重最後的考驗是道主的化身。
有不少天之驕子過了第九關，在第十關飲恨。
第十關需要擋住謝凜一劍。
留在傳承殿中的化身神色冷漠，抬手出劍。
一道月白劍光從天而降，整個世界都黯淡下去。天地萬物消失殆儘，視野之中隻有那道劍光。帶著極致的殺意，以及誅儘眾生的漠然。
不止薑翎看見了這道劍光，越來越多弟子趕來，看到了這一劍。其中也包括蘇子瑜和薑潼。
碾壓全局般的殺戮劍意。
即使是旁觀者也毛骨悚然，恨不得立刻逃竄。
冰冷，幽寂，死亡。
薑翎幾乎以為自己已經死在劍下，手中長刀錚鳴，瘋狂顫抖，卻在那劍下撐住了。
獨屬於她的刀意就此成型。
即使前路漆黑，即使差距巨大，即使命運有意捉弄，即使下一瞬就會死，也永遠不會放棄反抗！
“師尊。”
薑翎從傳承殿出來，向謝凜行禮。
這一拜，分外真心實意。
他教的從來不止是招式，也有他的道。
自此刻起，蒼淮聖地所有人都知道。那位過分年輕的謝道主，收了一個同樣驚才絕豔的弟子。小小年紀便練出了如此驚豔的刀意，幾乎是板上釘釘的造化境。
謝凜微微垂眸，仍同以往一樣孤高。
無人知道，在看到刀意的那瞬間，他心中微風乍起，泛起無儘漣漪。
第二重考驗，是心境。
能接住那一劍，心境自然不必說。
這重考驗不會向外人開放。薑翎重入傳承殿，體會過一遍生老病死愛憎怨，心中始終平靜如初，不生波瀾，很快就出來了。
第三重考驗，是來曆。
需要經受住諸天神境的考察。對於諸天神境來說，這已經是個老熟人，上次就查過，瞬間給出回複。
薑翎從謝凜手中接過身份玉牌那一刻，蒼淮聖地所在的群山之間響起三聲鐘鳴，浩大神聖，落在每個人心裡，隱約能聽出欣喜之意。
道主親傳，已經是一宗核心，象征未來傳承。得此天驕，舉宗同慶。
接著，謝凜正式接任道主一職。
這件事比他收徒還要令人震驚。
他居然突破到聖境了！
不久前，謝凜還處於生死境，令人擔憂他會不會死在悟道過程中，沒想到竟如此順遂。
謝凜以前也沒少令人震驚，除了接受，彆無他法。蒼淮聖地雖然強大，其中亦有利益糾紛，謝凜徹底成長起來，那些曾與他有摩擦的人，不得不避其鋒芒。
與此同時，暗潮迭起。
因為謝凜的晉升，瀛台令空出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