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翎與蘇珊娜對視一眼, 內心唏噓。
何秋詞能活蹦亂跳長這麼大還沒被人烤了,真是個奇跡。
“啊哈哈哈哈……”何秋詞套了條黑色連衣裙,推門出來, 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可能有點紮, 從衣服裡摸出一根羽毛, 揣兜裡。
“昨晚上大家都坦誠相見了,我沒穿衣服的樣子你們都看過,剛剛的事就忘了吧。”
“做個人實在太難了。像我們做鴿子的,不穿衣服到處跑都沒事。”
“我在吃包子, 什麼都沒有看到。”蘇珊娜已經把何秋詞那份也吃了, 牛肉包子,皮薄餡兒大,飽滿的肉汁兒融在包子皮裡,一口下去, 早起的懶勁兒都下去了。
薑翎忽然覺得昨晚啃的香燭不香了。還是做人好, 不知道陰間有沒有賣包子的?
“林哥和顧老師怎麼不在?”何秋詞詫異道。
顧隨陽學曆很高, 一長串履曆閃閃發光,破獲不少大案,平時雖然低調, 實際上國內外都名氣不小。他在本省一所大學中掛職副教授, 偶爾會去講課,何秋詞曾經聽過他的課, 因此一直叫他顧老師。
“殯儀館的屍體被偷了,林哥回去處理, 顧教授開車送他去高鐵站。”蘇珊娜幫著解釋。
“居然連屍體都偷!”何秋詞震驚。
這是何等喪心病狂???
“偷了十具。有可能不是活人偷的, 等林哥回去了我們在微信群裡問問。”
蘇珊娜又解釋了一遍關於“暗域”的事。
何秋詞對這些很感興趣, 沒想到清江殯儀館竟然藏著這麼大的秘密!
“這包子真香!給我來一口。”
何秋詞嘗了嘗,意猶未儘,又去外麵店裡買了十個。
“她工資夠吃嗎?”薑翎好奇道。
“兼職寫文呢,不然早餓瘦了。”蘇珊娜哈哈一笑。
薑翎目前不太能見光,和顧隨陽這等千年老屍不一樣,她還需要慢慢滋養。白天的時候,薑翎把店內的窗簾都拉下來,發現室內溫度比室外要低不少。
“先燒點泥試試,暫時還不能用在你本體上。”
薑翎還記著蘇珊娜的事,但也不急這一時半刻,萬一讓她受傷反而不好。
“我又沒有痛覺,火燒倒是沒什麼,燒乾了容易開裂,澆點水潤一潤就行了。”
蘇珊娜膽大得很,迫不及待想被薑翎燒成白瓷人。
“先捏個臉,以後想長什麼樣?”薑翎打開電腦,下載大型網遊,在捏臉過程中,讓蘇珊娜選擇未來的長相。
“一時半刻,還真不好決定。”
蘇珊娜已經習慣可以經常換臉的生活,這樣很方便,畫皮洗一洗,重新畫一張新臉,改個名字就行,不擔心被人發現真身。徹底定型以後,想改長相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珊珊捏個好看的臉,再去出道,粉絲們就可以吹你肌膚細膩,連毛孔都看不見,像瓷娃娃一樣。”
“出什麼道,殯儀館挺好的。”作為人類社會裡的異類,蘇珊娜不太喜歡將自身置於萬眾矚目的環境中。
“我試試。”蘇珊娜坐在電腦前,想了很久,慢慢捏出一張驚為天人的臉,與她現在的五官有些相似,但完美至極,驚豔眾生,又妖異惑人。
早已模糊的記憶也清晰起來。
她本體與真人等高,製作者神乎其技,慢慢塗上油彩,她和真人越發相似,連眼睛都漸漸活了過來,仿佛下一刻就能動能笑。
“月娘,月娘,你不要生我的氣……”
“我以後不捏泥人了,我都聽的話,隻要你活過來。”
製作者痛失摯愛,滿心隻有愛妻月娘。
她抬抬手,落下一些泥點子,張口,吐不出人聲。
“活了,活了——”
他想靠近,又被駭得後退幾步。
那時她還不懂。
隻疑惑,明明要我活過來,為什麼我活了,他又害怕?
他先將她打碎,又加水重製,重新做成月娘的樣子。
“月娘,我不是故意將你打碎的,我……”
“我不是月娘。”泥人張口,說出來到世間的第一句話。
他慘叫一聲,跑出去,說泥人活了。
後來瘋症越來越嚴重,死後,泥人作為不詳之物,被丟進深井。
蘇珊娜整整爬了三天才出去,差點死在那口井裡麵。
身體損傷太大,記憶缺失,她遺忘了許多關於製作者的事。
坐在店裡,想起他溫柔的注視。一筆筆描畫眉目,小心翼翼鏤刻裙衫,上色以後,恍若神仙妃子。不管彆人出多高的價,他都舍不得賣。
他的亡妻根本不長這樣,日複一日的製作中,他已經忘卻了亡妻的臉,隻想製作出一張真正完美的臉。
瘋癲使他具有凡人難極的創作力,當他真正製作出這樣一尊不屬於人間的完美泥像之時,卻覺得陌生、恐懼。
這已經不是他的亡妻。
於是將她打碎。
但他也對這個和活人一樣的泥像,產生了一種超出常理的感情。與情愛無關,更像是信徒對於神祗的虔誠,以及製作者對於個人私物的瘋狂偏執。
“這是我本來的樣子。”
蘇珊娜終於意識到自己是誰,意識到自己該長什麼樣子。
“真漂亮啊,不出道可惜了。好想寫一個來自殯儀館的美少女,出道後稱霸娛樂圈的故事。”
何秋詞看著蘇珊娜捏出的臉,憨憨歎氣。僅僅是電腦界麵就這樣好看,如果長在真人臉上,又該何等驚豔?
五官說不出來的融洽,已經達到了造物的完美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