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盧令說完,有一道清脆的童聲響起:“章……邯?仲父?章邯怎會在這?”
“……無妨。”
嬴政低磁的嗓音響起,“既出身長安鄉,你過來。”
章邯一愣,腦海中還浮現著,小福星怎麼會在這。
然後他被若盧令輕輕一腳給踹了出去,踉蹌著停在嬴政和張嬰麵前,因為保持著低頭的姿勢,正好能看見張嬰衝他憨憨一笑。
章邯心安了許多。
“看看,這馬具仿造起來應是不難。”
嬴政說著,同時遞給章邯一樣物件。
不光章邯過來,少府寧郎官同樣不敢敷衍,湊過來幫忙擺弄了一下。
“不難。”章邯老實說。
嬴政“嗯”了一聲:“多久可以仿造。”
“一日……嘶。”
章邯察覺小腿被狠狠地踹了一下,不是一腳,好像是三腳。
他懵逼扭頭,卻隻看見滿臉無辜的若盧令、寧郎官以及對他微笑的張嬰。
他猶豫了一會道,“若是熟練工,不講究材料,或許一個時辰就行。”
他說完,仿佛聽到附近有哪位熟悉的輕微“嘶”聲。
“好!”
嬴政微微頜首,“那朕命你們今日先仿造出來,給你們……”他忽然想起張嬰在馬車內,一會就將馬蹬改造好的模樣,補充道,“一個時辰。”
“什,什麼?!”
章邯瞳孔地震,為何會要得這麼急,少府工匠已經超負荷運轉了,“陛下,恐怕……”
嬴政微微眯起眼。
若盧令立刻衝上前,打包票道:“陛下放心,臣竭儘全力。”
“是必須做到。”
“唯。”若盧令高聲道。
嬴政微微頜首,忽然,身後傳來急促的跑步聲。
趙文和李信居然一前一後的衝進來。
嬴政正納悶這兩人怎麼會湊在一起時,李信在行禮之後,兩眼放光地衝向了馬蹬處,但是趙文卻滿臉憂慮地跑到了嬴政身前,附耳低聲。
嬴政瞳孔猛地一縮。
片刻後,他眼眸閃過一抹厲色:“可證實?”
“陛下。”
趙文知道會嬴政,立刻遞上秘信,“三個信使渠道都已確認過。”
須臾,嬴政看向李信:“一個時辰,馬蹬的事你先盯著,稍後送阿嬰回宮。”
李信一愣。
他還沒來得及問,馬蹬是什麼?怎麼盯?回哪個宮?
就見嬴政轉身,步履匆匆地離開。
李信:……
他揉了揉頭發,腦中靈光一閃,半蹲下來看向張嬰:“這馬蹬,可是騎具。”
張嬰點頭。
“好!”
李信露出喜悅的笑容,立刻扭頭看向寧郎官,“一個時辰內可仿造多少出來?三十件成不成?”
寧郎官心生不祥的預感,道:“陛下隻說,一個時辰內仿造出……”
“那就二十。”
“可……”
“我再退一步,給你們一個半時辰。”
寧郎官苦笑:“但是……”
李信不笑了。
他本就身形魁梧,高大,當他逼近之後,居高臨下冷著臉看人時,這份壓迫感連武將都不一定能抗住,更彆提許久未見沙場的文臣。
“稚子可在一盞茶內,做好一副馬蹬。我親眼所見。”
他指著站在一旁張嬰,冷聲道:“爾等還不如一位稚子?”
寧郎官:“……”
在無奈答應李信的要求後,寧郎官苦著一張臉,先是狠狠地瞪了章邯一眼,這蠢笨的小子,都給了暗示怎麼還傻乎乎地應下了。
之後,他忍不住哀怨地看著張嬰。
寧郎官見對方一臉茫然,內心的火苗忽然一下躥出來,差點沒咆哮出聲。
嬰!你怎麼可以忘?!
當初豆腐,你是怎麼脅迫我日日熬製豆腐的!
新農具,又是怎麼令我日日掉頭發的!
現在,現在又發出出個馬蹬,一個半時辰內,加班加點製作?!
可丞相布置的新農具任務都還沒完成呢!
怎麼可以忘記被你迫害的少府寧郎官。
……
張嬰“阿秋”打了個噴嚏,奇怪,怎麼感覺有人在念叨我。
章邯連忙脫下外袍想給張嬰披上。
一個半時辰後,郎官幾乎是踩著S型步伐走過來。
聲音虛弱道:“李將軍,我這已仿造了數十具。”
“好!”
李信興致起身,來回在原地搓了搓手,“正巧,宮衛的實力比不上我的黑甲鐵騎,這樣,來一場十人賽,試試馬蹬成色。”
說罷,他立馬喊人去安排。
……
很快,李信的副官帶著十名黑甲騎兵與二十匹馬來到前坪,分了十匹馬給對麵的宮衛。
宮衛的十匹馬裝備著馬蹬,他們神情緊張又有些狐疑。
李家鐵騎的馬沒有馬蹬,麵無表情,眼底帶有不屑。
張嬰被李信抱到場邊。
雙方騎手上馬。
秦朝的騎兵較量的方式相當簡單粗暴。
雙方騎兵拿未開封的刀,沒有箭頭的箭支,互毆互射,直到某一方全部摔下馬,比賽才結束。
宮內站崗的宮衛,正常來說是絕對贏不了在戰場廝殺的鐵騎。
但有了馬蹬的宮衛,能解放雙手,也就多了一絲可能性。
宮衛們一開始確實被李家軍陣衝擊得手忙腳亂,組織不起反擊。
直到宮衛隊長放棄指揮,讓宮衛們自由攻擊,伺機行動,這一放權,反而將宮衛們的靈活應變的優勢發揮出來。
宮衛們騎在馬上,又是站立射擊,又是伴馬砍刀,各種踩在馬蹬上秀騎術,幾乎一人一馬便可衝破李將軍三人聯防的陣線。
來回多殺了幾回,李家鐵騎雖未敗,但陣型開始不穩,或多或少出現了失誤。
這場景令圍觀眾人有些吃驚。
李信見狀,更是異彩連連。
“好小子!好小子啊!”
李信忽然加大擁抱張嬰的力度,夾在咯吱窩,來回晃來晃去,“你怎不早生,怎不早生呢!”
他忽然淚目了,回憶起與曾經楚國的第一場大敗。
那時他們意氣奮發,一路凱歌,深入敵進。然而因輕視對方的騎兵,僅僅六千騎,不光截斷了秦國的運糧通道,之後利用平原的軍陣衝擊,一點點將他三萬親軍全部蠶食掉。
那都是他的鄉親族親,是李信一輩子的夢魘。
自那以後,李信便有意培養騎兵。
但想培養出厲害的騎兵,太難了,沒有天賦,沒有三四年,根本培養不出足以抵抗羌族、匈奴的騎兵。
直到馬蹬的出現,令他看到捷徑與希望。
這一波必然能讓陛下重視起來。
等等,光靠他的力量或許不夠!
李信招來一匹馬,對副官說這裡比賽不停,夾著張嬰,然後“噠噠噠”向著外麵疾馳而去。
……
“唔,嗚嗚,唔……”
張嬰被捂得一臉菜色。
秦朝人除了重要祭祀場合,否則不怎麼愛洗澡。
李信剛剛又進行過激烈運動,當張嬰被這樣一位滿身大漢的漢子夾在咯吱窩下晃來晃去,簡直無法呼吸。
“放,放開,我!”
張嬰又是蹬腿又是擺手,等他拚命掙紮出來,發現自己竟被李信夾著一路帶到一個陌生的營地前。
他正有些慌,就見李信手推開房門,衝裡麵喊道:“辛勝將軍,哎,內史騰將軍也在!好好好,回頭再陪兄長們痛飲一場,有個好東西你們一定要看,先隨我來。”
張嬰便見幾名身披黑色重鎧,身高八尺近九尺的魁梧大漢從裡麵出來,還有人打著酒嗝,笑著打量著張嬰,道:“你小子,怕不是想騙我家賀禮!嗝……竟嗝……又生麒麟子啊!哈哈哈……”
“哈哈哈。若真是我家麒麟子,我倒給你們賀禮都成!”
李信笑著搖頭,他這麼一說,瞬間,數雙黑眸落在張嬰身上。
哪怕他們醉了,但張嬰依舊有種刀子刮臉的忐忑感。
“不錯!看到老夫竟沒哭。”
其中毀容半邊臉,身材最矮小最胖的男子忽然咧嘴一笑,“是條好種!”
張嬰:“……”
“叮咚~”
張嬰腦海中忽然傳來任務完成的提示音。
任務:讓李信發出一聲感慨:“生子當生張嬰!”[已完成]
獎勵:筋骨貼7(貼貼貼,哪裡痛就貼哪裡!)
張嬰瞳孔一縮。
任務居然完成了?
這裡麵有人是李信?
他左右環顧一圈,然後將目光鎖定在最初夾著他過來,此時還在哈哈大笑的李信身上。
李信非常敏銳,張嬰多盯了他幾秒,那雙如狼的目光便迅速聚焦在他身上。
張嬰一僵。
緊接著,他便看見對方忽然笑著彎下腰,向他伸出手。
等等……
過來作甚?!
……
李信將張嬰又一次夾在咯吱窩,摁住對方亂動的手腳。
“好了!先彆誇了!兄長們隨我來,待看過馬蹬,隻怕你們該為如何誇獎他而羞惱!哈哈哈……說不定還要與我搶人呢?”
李信這話讓幾位將軍的酒又醒了幾分。
幾位老將軍神色疑惑地看向李信。
辛勝更是哈哈一笑:“和你搶什麼?我們愛的小淑女可不太一樣。”
“哈哈哈……”其他將軍都大笑出聲。
“笑個甚!”
李信意氣風發地帶著張嬰上馬,“小淑女哪有他重要。”說罷,扯起韁繩原路返回。
老將軍們愣住了,一個奶娃娃能有這麼重要?
很快,李信身後響起整齊的馬蹄聲。
李信咧嘴一笑,成了。
“駕!”他駕馭的馬匹跑得越發快。
……
待得幾位秦國重將抵達時,此時場上還剩七人。
四名是宮衛,三名是李家鐵騎。
宮衛們越打,自信心越強。
他們雖單打獨鬥能力不行,但他們躲避能力極強,在馬背上又是站,又是蹲,甚至斜掛在馬側。好幾名李家騎兵是被這麼反複騷擾掉馬。
而剩下的李家騎兵純粹依靠強悍的個人能力,優秀的軍陣意識,才沒被掀翻下來。
內史騰等人當然認識李家鐵騎。
他們看著場上的情景,一開始還調侃李信戰術失誤。
性子頑劣的將軍還故意捂住雙眼,聲稱要給李信弟弟臉麵,這一次不算,讓他們重新再來比過。
李信無奈地與他們強調仔細看看。
內史騰等人才重新聚焦在對麵隊伍。
他們都是征戰沙場的老人,哪裡能看不出精妙。
這一看,他們一個個精光四射,摩拳擦掌起來,嘴上開始叨叨。
“好東西!若能給我這樣的五萬騎兵,我敢殺到羌族王城。”
“給我三萬騎兵,我敢滅了匈奴。”
“給我兩萬……”
內史騰也上頭地說了半句,餘光瞥了臉色勉強的李信,想到他曾經的軍令狀,連忙咳嗽一聲道,“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李信將軍,這工具,耗時多久,造價幾何?”
李信嘿嘿一笑:“各位將軍,都知道是好東西吧!”
“誒嘿!李信你這小子有甚賣關子的!”
毀容半邊臉的悍將是個急性子,“我都窩在鹹陽幾年沒率軍出去,快說快說!”
“這馬蹬是這小子的,他,巫祝奉子。”
李信意味深長地說完,內史騰等人眼冒精光,再大老粗也聽過巫祝奉子。
“是巫祝奉子!那好!好得很!”
辛勝露出笑容,壓低聲音,“豈不是這小子配合。我們能拿下這一次先手。”
內史騰等人露出心領神會的微笑。
巫祝奉子,沒有家族背景,這代表馬蹬尚未被打下某支軍隊的烙印。
他們有機會先一步爭取到馬蹬,率先培養騎兵。這騎兵大秦培養了肯定要用,那麼他們便有更大的機會出鹹陽,征戰沙場,收獲爵位和榮耀。
思及此,幾位紅臉大漢個個眼冒精光。
他們集體扭頭看向張嬰,露出醉醺醺的猙獰笑容,幾乎異口同聲道。
“小子,當我義子如何?”
張嬰:???
等等,這不合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