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1 / 2)

一輛輕騎馬車出了鹹陽宮, 上了秦直道,向著北方疾馳而去。

張嬰呆在空無一人的馬車內,表情有些懵。

不是帶他去踩雷……不對是覲見嬴政嗎?怎麼走著走著, 趙文就把他塞馬車徑直出宮了?

但若說是綁架,看趙文親自駕馭馬車,光明正大的模樣也不太像。

張嬰掀開一點車簾, 熱鬨的鹹陽城已被甩在馬後,入目的是樹木繁盛的曠野,正應了那一句天蒼蒼野茫茫,一眼望去幾乎瞧不見人煙。

馬車在秦直道上奔馳到了好一會才停下,沒多久, 三匹駿馬被黑甲衛牽引著小跑過來。

趙文下了馬車,從黑甲衛手中挑了一匹駿馬,轉身掀開車簾, 溫聲道:“嬰小郎君, 剩下的路這馬車走上不去,隻能是奴帶你騎馬。”

“這是要去何處?”

“去該去的地方。”

張嬰:……

都到這個時候還搞神秘主義, 真讓他不知道怎麼吐槽好。

趙文駕馭的馬走得很穩,隨著越來越響的潺潺瀑布聲, 他們緩緩走入山林深處。

張嬰仰頭能看見山林間若隱若現的灰白色屋頂, 時不時驚起的群鳥, 以及半/裸著上身在山林中疾馳、奔跑訓練的身影。

他越看越覺得微妙,自己是踏入什麼古代版的特種訓練基地嗎?

趙文忽然道:“嬰小郎君,該下馬了。”

張嬰微微頜首,不遠處忽然響起“嘩啦”的出水聲。

張嬰扭頭一看,隻見一人猛地昂首從水麵探起身,單手抹了把臉, 大邁步踏水走近,那一副布滿傷痕的倒三角健碩身材也隨之從湖中顯現,充斥著猙獰又野性的美。

當對方放下手,張嬰才愕然發現,擁有如此莽荒體魄的人竟是嬴政。

這放後世,那不得被人喊一聲叔圈天菜!

“發甚呆?”

低沉的嗓音從身側響起,張嬰眨了眨眼,見趙文已利落地為嬴政披上外袍,舉手投足間,已恢複過去聲勢赫奕的模樣。

張嬰:脫衣穿衣都這麼有氣場,羨慕嫉妒恨!

嬴政見張嬰沒有像往常一樣“仲父仲父”地呼喚,他微微挑眉,手指戳了張嬰的額頭,卻發現對方身形和眼神都有些閃爍。

嬴政的臉色隨之淡下來。

趙文瞅著心焦,這可是近幾日來,陛下難得一次有的好情緒啊!

他連忙喚了一聲:“嬰小郎君,可是累了?”

“沒啊。”

趙文一哽,怎麼給台階嬰小郎君也不下啊,他腆著臉看向嬴政道:“奴聽說稚子都認生,這荒山野嶺確實有些駭人,嬰小郎君若是害怕,可過來……”

“嗯?我不怕啊!”

趙文:……

感受到身側氣場越來越冷冽的嬴政,累了,躺平裝死吧。

“哎,仲父居然能有如此好身材!”

張嬰兩輩子都體弱,看到這身材那不得在腦海幻想一下,回過神,他跑到嬴政身側扯了扯他的衣袖,“仲父!你說我何時能與你一樣!”

“想與我一樣?”

“誰不想呢!”

嬴政聽出那一聲豔羨,冷淡的神情緩和了些,瞥了他一眼:“即日起,將你躺躺椅的時辰,用去站樁訓練。”

“咳咳”張嬰差點被嗆到,他這身體素質,那不得訓練死啊!

他立刻從衣袖裡拿出一柄小梳子,打哈哈道,“嘿嘿……算了算了!仲父!讓我為你的好身材添磚加瓦,搖旗呐喊!”

“……”

嬴政沉默地瞅著張嬰,他單手將張嬰拎起來放在臂膀抱著,同時大邁步向著營地走去,道:“憊懶的小子。”

“嘿嘿。懶散,人之天性嘛。”

張嬰一點都不介意被這麼評價,懶散怎麼了,偷懶才是人類科技進步的動力,“若是可以,我願意躺平躺到天荒地老!”

嬴政腳步一頓,神色莫名地瞥了他一眼,張嬰被瞧得莫名其妙,下意識摸了下後腦勺,問道:“仲父,有什麼問題嗎?”

嬴政沒有回答,繼續往前走,直到來到一處由灰白石塊構建的將近有兩米高的城牆前,數十位穿著黑色緊身胡服,戴著黑麵具的男子候在門口。

“恭迎陛下。”

嬴政擺擺手,他忽然看向張嬰:“他們是精銳中的精銳,出,則必見血。護,則必保平安。”

“嗯。”

“你想帶幾人出去?”

伺候在旁的趙文差點沒穩住表情,連忙低下頭。

“啊?”

張嬰愣了一下,讓他選帶幾人出去?不對勁,總覺得嬴政的聲音好像透著一股冷意,難不成這問題有暴雷的可能?

他嘿嘿一笑,心下謹慎,卻故作不懂道:“啊,這……”

嬴政見他小表情很糾結,聲音緩和下:“如何?”

“嗯,仲父,你看啊,他們看起來威風凜凜,鎧甲精銳。”

“嗯?”

“就……養起來應該很貴吧!”

嬴政:“……”

原本提心吊膽的趙文,差點沒能繃住臉上的表情笑出聲。

“你……”

嬴政聲音都透著些無奈,“你這稚子平日在想些甚?”

“仲父!我這麼想很正常的呀!你看看哈……”

張嬰見嬴政的臉色緩和下來,立刻趁熱打鐵,臉上堆起軟軟的笑容,伸出小手手掰手指,“仲父都會與我炫耀的軍卒,肯定是精兵悍將。

仲父,誰都希望手下能人悍將多,但這軍營的士卒卻不多,不多,肯定是養不起,養起來太貴導致的。正所謂,君子不奪人所好,我不能做小人!”

嬴政一個指頭蹦蹦在搖頭晃腦的張嬰頭上,嘴角抽搐:“歪理邪說。”

“嘿嘿。但仲父,難道訓練他們不貴嗎?”

“……”

嬴政一時語塞,還真的挺貴,一個差不多三個騎兵的價值。

等等,他怎麼又被這小家夥給帶歪了?

“仲父,這麼貴怎麼稱呼?是黑甲衛嗎?”

“並非黑甲衛,算是……斥候。”

嬴政見張嬰探頭探腦,臉上閃過一抹笑意,“該你知道,日後你或會知道。”

趙文心頭震顫,這話是何意,這可是隻屬陛下的最隱秘的黑銀衛。

“哦。”

張嬰點了點頭。

嬴政忽然帶著張嬰來到石牆前支起來的一處小矮亭,趙文利索地鋪好毯子,嬴政坐下,張嬰盤腿而坐,但很快被嬴政打了下膝蓋,立刻苦哈哈地跪坐好。

嬴政遞給張嬰一碗豆腐湯,他自己喝了一口,撿起盤中的烙餅,忽然道:“人,何時才能知足?”

張嬰差點被豆腐湯哽住,他頭低得更下,一點都不想回答這種哲學問題。

嬴政也沒想從張嬰處得到答案,他一邊吃烙餅,一邊與張嬰講起過去帶兵打仗的一些經曆,講起他與袍澤、臣下們秉燭夜談,共同奮鬥的快樂。

張嬰能看出嬴政的不高興,但壓根不知道對方在糾結什麼。於是隻順著對方的字麵義是,在一旁負責“哇”“彩”“我認同”發出各種讚歎的聲音。

直到嬴政冷不丁來了一句“小子,誰都有野心嗎?”,張嬰措手不及地應了一聲“當然有!”

這句話,成功將兩眼放空的嬴政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張嬰在內心怒罵自己,讓你做捧哏的時候走神,麵上卻裝作很認真地胡謅:“我聽過一句話,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有野心挺好呀。”

嬴政沉默了一會,忽然冷聲道:“哪怕這份野心,會導致帝國分裂,戰爭四起,生靈塗炭?”

“……”

張嬰,目瞪口呆,陛下您這話是認真的嗎?

我還隻是個三歲寶寶,如此血腥的話題不適合我。

張嬰是表情呆滯。

伺候在一旁的趙文是頭皮發麻,惴惴不安,心裡七上八下。

這幾日趙傑在調查皇子皇孫時,並未找到多少宮廷巫蠱方麵的有用線索,趙高與徐福也沒從方士那裡拷問出彆有用心的人的情報。

躊躅不前的線索,令陛下大為光火,低氣壓持續降低。

今早朝會王丞相那一句“分崩離析”,算最後一根壓下陛下心中的憐憫心與袍澤之義。

來之前,趙文已經聽到陛下對黑銀衛主,但凡與巫蠱牽扯,無論王孫貴族,軍功勳爵,全部擒拿,膽敢反抗者直接坑殺。

以黑銀衛寧可錯殺一萬不肯放過一百的殺人方式,宮內宮外,隻怕都會被殺得雞犬不寧。

趙文甚至都擔心自己會不會因為某個拐彎抹角的親屬關係,而被牽連殺掉。

所以趙文見嬴政忽然提及此事,他在內心瘋狂祈禱。

祈禱張嬰不要觸怒陛下,祈禱今日能平安無事,趙文內心深處甚至還幻想著,以張嬰小福星的神奇,能不能再創一個平安的奇跡。

……

張嬰並不知道身側的趙文,把他當小菩薩框框磕頭。

他硬著頭皮,眨了眨眼,賣萌道:“不可能!有仲父在,絕無可能!”

“哦?倘若我不在呢。”

張嬰:……

陛下你今天若是想逼死我,直說可以嗎?

他深吸一口氣,決定用無賴邏輯嘗試打亂對方的節奏。

張嬰垂頭的瞬間擦了點袖口的薑汁粉,一把扯住嬴政的衣擺,再抬頭在與對方漠然的雙眸對視時,紅彤彤的眼眶裡擠出幾滴眼淚。

他道:“仲父,我,我不許你說自己不好,仲父要一直好好的,嗚嗚……”

嬴政:……

“隻是假……”

“假的也不成!”

張嬰眼淚婆娑地盯著嬴政,隻落淚不哭嚎,顯得又可愛又委屈巴巴,他道:“仲父!我,我們都要好好的,仲父!我們馬上回鹹陽找太醫令吧!”

“我沒……”

嬴政眼底閃過一抹無奈,他擦了把張嬰的眼淚,手指忽然一頓,輕輕碾了碾,鼻尖也稍稍一動,然後嬴政忽然擰起張嬰的小耳朵,“你這臭小子,竟會耍花招。”

“哎嘿嘿疼疼……”

張嬰扯住嬴政的衣擺,撒嬌道,“我這也算是……薑汁娛親嘛,哎喲喲疼疼疼……趙文,趙文你說我也沒錯嘛。”

趙文機敏地打量了嬴政一眼,不愧是小福星,能把被陛下弄得哭笑不得,心情明顯變好。

他忙道:“嬰小郎君說得有道理。春秋時是有七十老者,時長穿彩衣扮成幼兒,逗父母開心。今有嬰小郎君這般,倒也稱得上一句孝順,薑汁娛親。”

“得了,少一唱一和在這給臉上貼金。”

嬴政笑著搖搖頭,忽然癱坐在墊子上,左手一把攬住張嬰也讓他坐了個七倒八歪,似是無意間提起,“你這小機靈倒是說說,若有一日,你親生母親,阿父各自組建了家庭後來尋你,為你的番薯銀錢爭起來,你當如何?”

“都不給!”

“哦?若他們劍走偏鋒,不擇手段,以孝道壓製呢?”

“我寧可全送旁人,反正得我樂意。”

“哈哈,是啊,連稚子都懂的道理。”

嬴政的聲音又低沉下來,表情沉凝,眼底閃過一抹晦澀。

趙文心驚膽戰。

“不過呢,仲父吖!我肯定不會碰上這情況。”

嬴政一頓,麵無表情地看著表情小得意的張嬰,垂眉道:“為何?莫不是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非也非也!因為我足夠厲害!”

張嬰掰著小手指在這裡算,“仲父你看!我才三歲,就有豆腐、番薯、踏錐、犁耙等,等我四歲,五歲……功勞肯定越來越多!

他們怎麼可能隻因為爭奪番薯,來得罪我。再說了,我也會資助他們走向番邦,看向秦地之外,找其他高產的種子,再創番薯的輝煌。”

嬴政身體一震,若有所思。

趙文也聽明白了一些張嬰的暗寓,巫蠱之術什麼的,說到底還是爭奪秦地的權利,若是將內部矛盾轉嫁成外部矛盾!

趙文眼神隱晦又期許地看向嬴政。

“哈哈哈!你這小子,鬼精鬼精。”

嬴政用手指輕輕彈了張嬰的額間一下,仰望了一會天空,忽然挺腰而起,順手將張嬰也給拎起來,“趙文,備馬回宮。”

趙文見嬴政轉身,沒有進入黑銀衛營地的趨勢,內心狂喜。

他忙應了一聲:“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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