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什麼都不說,隻會靜靜地用大手握住他的小手。
張嬰對此也很滿意。
最後是來得最勤快的公子寒和公子高。
公子高特彆能碎碎念,張嬰恨不得來個人給他塞耳塞。
至於公子寒,看在對方被迫背黑鍋有怨氣的份上,張嬰不想吐槽他幼稚,偏激,固執又惡毒的一麵。
……
第四日。
張嬰意識再次清醒,在內心深處摩拳擦掌地看著倒計時。
還有四個時辰。
終於,終於要醒來了。
人都躺麻了。
這時,他忽然發現自己被抱起來,出了宮殿,聽到了馬蹄聲,他被搬運到了馬車上。
同時,他聽到扶蘇輕聲說:“高,你為何要這麼做?”
張嬰頓時豎起了耳朵,沒辦法,躺了好幾天,他現在唯一的快樂就是聽瓜吃。
“大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不知道……”扶蘇的嗓音明顯透著不讚同,“阿嬰這次病情來勢洶洶,換了那麼多藥方,也從趙國細作那拿到解毒方子。連王老將軍情況都有所好轉,唯獨阿嬰,怎麼都沒有用。高燒已經四日不退。
父皇情緒越來越差,你在此刻提議父皇進行祈福祛除汙穢。父皇雖然同意,唉,但你我都知道,這種方式賭性有多大。你這站出來,事後多半是被遷怒。”
“但是長兄。三弟真的是無辜的!”
“但那是趙國餘孽。”扶蘇聲音陡然一提,然後又降下來,“他雖已服毒自殺,但你、我都清楚,趙夫人曾是趙國貴族姬君。三弟若不是找到什麼,也不會沉默認罰。”
“但長兄。是,是我來之前接觸了趙夫人……反正三弟真不知道。”
“什麼!”
“所以長兄。三弟完全可以供出我但沒有。所以我也得為他想辦法才是。”
“你,你們……所以你說是祈福,其實是想替三弟分攤父皇的怒氣?……唉,糊塗!”
再之後,張嬰想豎著耳朵聽,想把這八卦吃完,奈何兩人的聲音越來越小,斷斷續續。
馬車裡沉默了一會後,扶蘇才道:““既如此,我不攔著你了。”
“長兄放心,我也不是沒做準備,我請了十多位大巫,還有幾位大秦得到認可有福氣的人。”
公子高拍拍胸脯,“說不定能撞中一個真有福氣的,死馬當作活馬醫!”
“啪!”
“‘死’字再彆說。禍從口出。”
張嬰還想聽一會兒瓜。奈何此時的扶蘇與公子高,就像狙嘴的葫蘆,半個信息都不再透露。
輕微搖晃的馬車,令人昏昏欲睡。
張嬰見沒有瓜吃,係統麵板的倒計時還有一會,他便放任自己沉睡下去,免得重新醒來沒精神。
……
……
“天神下乾疾,神女依序聽神吾,某狐叉非其處所,巳;不巳,斧斬若。②”
迷迷糊糊,張嬰耳畔反複響起這些聲音,煩不勝煩。
終於,他忍不住咆哮一聲,“彆吵人睡覺!”
但他以為的怒吼,在其他人耳中便是輕若浮遊的哼唧聲。
“有用!果真有效!”
“……”
“感謝漫天神佛大巫!感恩!有救了!三弟,你有救了!”
“……哼,謝。”
……
張嬰皺起眉,他剛想翻身,卻發現渾身使不上力,右手似乎還捏著一個圓潤的硬硬的像是玉製的東西。
有人似乎看出他的意圖將他攬抱起來。
張嬰順勢睜開眼,便看見三個頭戴孔雀羽帽,幾乎□□隻腰間圍著一片薄沙,渾身古銅色精壯肌肉的男子在跳大神。
張嬰:我去,好辣眼睛。
他的視線緩緩移動,先是看見張女官欣喜的麵容,張嬰下意識給了個安撫的笑容,他一笑,便發現對方的眼眶瞬間通紅。
張嬰仿佛被燙到般挪開視線,然後看見自己的床榻裡側,居然躺著一個神態安詳的小寶寶。
張嬰一愣。
這時,跳大神的男子忽然將那寶寶抱起來,帶著跳了幾下大神,將對方驚醒之後放回原地,緊接著,張嬰的身體也被擺成側身,兩人一大一小,麵麵相覷。
三個男子又開始一邊念咒語,一邊跳大神,一邊還將一些灰色的粉灑在兩人身上。
對麵小寶連著“哈求”好幾個噴嚏,重新閉上眼睛,明明是麵無表情,卻仿佛生動地寫出“被迫營業,生無可戀”八個大字。
張嬰差點被對方逗笑。
嗯?
怎麼感覺有點臭臭的?
張嬰猛地想起來,古代跳大神是不是都喜歡搞些奇葩的,諸如狗血、狗屎這種騷操作驅邪!
他不會是被撒這些玩意了吧。
思及此,張嬰迅速來了個戰術後仰,力量過大,就連對麵的娃娃都被他的力道帶動,兩個小娃娃立刻摔抱成一團,同時也避開灰粉重災區。
“嗬嗬,越發精神起來。好。真好!”
身後傳來張女官欣慰的笑聲。
“我,好,好著呢!”
張嬰儘量放大音量,越來越臭!他都醒了,這跳大神可以不要繼續把粉粉撒過來了嗎?
不遠處的人群也發出嘖嘖出奇的聲音。
“有效有用。”
“前麵那些人都不行,許莫負一上來就好了。”
“對呀,不愧是被陛下賞賜過的祥瑞之女許莫負!”
……
許莫負?
中國古代有正式記載的第一女神算,一生做出來的三大預言都得到驗證的大佬?
張嬰知道這個人還是上輩子在病榻看紅樓夢時,與隔壁床病友吐槽。
他那時候覺得賈寶玉銜玉而生的設定也太玄幻了,古人不都是敬鬼神的嗎?血肉之軀生出個帶石頭的孩子不害怕?不會想作妖孽燒死?
結果隔壁床病友白了他一眼,說他沒見識,古代人心理承受能力可強了。然後病友拿出被《史記》記載三次的許莫負。
說賈寶玉又不是頭一份,瞧瞧秦末這一位許莫負。
手持八卦玉佩出生,並曾做出三大預言。
“拒絕秦始皇入宮侍奉,對父親說出秦即將滅亡。”、“劉邦將為天子,並且讓父親為其效力。”、“以及薄姬會生出天子。”全部實現。
最後被劉邦封為鳴雌亭侯。
比銜玉而生,最後在書中卻遁入空門的賈寶玉牛皮多了!說到這裡,病友還不忘吐槽一句,肯定是高鶚亂續寫,曹爹不可能這麼安排!
……
回憶至此,張嬰一下來了興趣。
他伸手碰到對方嫩嫩的臉,他剛準備掐了一把,對方突兀地睜開雙眸,張嬰莫名有種做錯事的尷尬,對方雙眸一眨不眨,定定地看著他。
周圍跳大神的聲音似乎停下,沒人說話,裡屋安靜得仿佛時間禁止。
片刻後,對方忽然“咯咯”笑了一聲。
周圍也隨之響起籲氣的聲音,好像許莫負笑了是什麼不得了的大好事一樣。
張嬰見對方笑得可愛,忍不住下手捏了一把。
許莫負嘴巴一癟,眼淚瞬間盈滿眼眶。
她仿佛是大人們心情的晴雨表,表情一變,周圍大人也跟著騷動起來。
“糟了,怎的又笑又哭。不是說笑才好嗎?”
“莫非突生變故?等等,到底是對誰哭啊?不會是對我吧!”
“要不繼續跳舞,請神去去晦氣!”
……
張嬰見周圍大人手忙腳亂,難免心虛了一秒。
又見跳大神的大漢們又擺好造型,他連忙對許莫負各種做鬼臉,沒一會許莫負被逗得“咯咯”直笑,笑了一會就打起哈欠。
張嬰也沒控製住本能,跟著打了個哈欠。
抱手站在不遠處的公子高見許莫負哭也跟著擔憂了一下,但很快興奮地扯住公子寒:“三弟!他醒了,他醒了!”
公子寒卻表情有些恍惚,心不在焉道:“哦。”
“三弟?你也是聽到那個傳言在擔憂嗎?”
“嗯?”
公子寒卻搖了搖頭,“何也?”
公子高想了想,補充道:“就是這許負出生之時,天降異象,百日就可以開口說話。後來許多人爭相去見她,發現更神奇的事,若是她對著的笑的人,回家後事事順遂。若是哭對的,那人回家後事事倒黴。
對了,你說這又哭又笑的,阿嬰是好了還是沒好。”
公子寒身體一顫,道:“許莫負,真,這麼神奇?你沒騙我?”
“當然!許莫負是許縣令的女兒,那一片的都是人證。”
“好!”
公子寒之前並不是因為許莫負心慌,而是從他目前查到的線索來看,不管是被利用還是蠱惑,他阿母可能真的脫不了乾係。
公子寒目前在心中抉擇,要不要走出壯士斷腕那一步。
試試交給天吧!
他深吸一口氣,躊躇片刻後,主動出現在許莫負和張嬰麵前。肅穆的臉上忽然擠出了一抹笑容。
張嬰嘴角一抽,不知公子寒在搞什麼行為藝術。
許莫負直直地瞅了一會,忽然,“哇”的哭出聲,眼淚“嘩啦”流出來。
公子寒心中咯噔一下,難道賭一把也不行嗎?他拳頭捏得緊緊的,咬牙地伸過來手,道:“你再仔細看看,你為何要哭,你笑一笑!”
張嬰咯噔一下。
公子寒不會是照顧了他這麼幾天,把自己搞抑鬱變態了吧。
他下意識擋住對方的手指,同時扯了扯許莫負。
也是神奇。
他就是這麼一擋,一扯,許莫負瞅瞅公子寒,又瞅瞅張嬰,忽然又“咯咯”笑出聲。
在這一瞬間,張嬰明顯的感覺到公子寒身體停頓了。
他回頭,發現對方目光發直好像陷入什麼思考,很快對方鬆開手,躊躇片刻,仿佛下了一個決心,轉身快步離開。
張嬰:?
……
……
等張嬰再次睜開眼,祈福的大巫還在,但躺在他身側的許莫負卻不見了。
張嬰有些遺憾,但也不覺得奇怪。
畢竟還是個小寶寶,早日回家才是好事。
再之後的數日,張嬰在內殿待膩了。
他說他想要出去過年,張女官為難地告訴他,臘月祭已過。
他找借口鍛煉身體要出宮,內侍們爭前恐後地跪在地上,寧可就這樣給他當馬騎,也不敢讓他親自走出宮殿前坪。
張嬰嘴角抽抽,坐叔父的肩膀那是親子互動,坐內侍在宮殿外走,像什麼樣子,他還沒那麼無聊。
左想右想,張嬰為了合理出宮,連想讀書明智的理由都用出來。
結果就是,扶蘇每日從和他說山野趣事,變成和他分析《呂氏春秋》。
嬴政則每日會在他的住所辦公兩個時辰,在他批改簡牘時會先讓趙文通讀一遍,嬴政他也先用聲音回複批改內容,最後再在竹簡上批改。
張嬰:……
又是一日,張嬰已經無聊得要在宮殿發黴了。
自由擺爛和被迫躺平,感受真的完全不一樣啊啊啊!
就在這時,宮殿門口忽然出來推拿、碰撞等激烈的聲音。
“高公子!高公子等等!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高公子請不要硬闖,請稟報陛下後再……”
“高公子,你不要……”
……
內殿正門沒有關,所以張嬰一扭頭,就能看見寬闊的前坪。
他愕然發現一貫喜歡做風流狂士打扮的公子高,今日居然穿著一身軟甲,身姿英武地向他衝過來。
要不是對方滿臉氣喘籲籲,神色隻是擔憂,手上也沒帶武器,隻怕張嬰會在第一時間選擇拔腿就會跑。
“嬰小郎君。”
公子高小跑到他麵前,忽然將身上的軟甲給脫了,簡直是帥不過三秒,他道,“太沉了。呼,呼……拜托,拜托你一件事可行?”
“啊?”
“借身體一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