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道:“來,都換上試試。”
“啊這……”張嬰求助地看向扶蘇。
扶蘇也是嘴角抽抽,道:“父皇,我們男子本不喜華服,身上這一套差不多就成……”
“成什麼!三冠禮很重要。”嬴政狠狠地訓了扶蘇幾句,“那麼多朝臣,黔首們都在下麵看著祝賀你,你豈能不上點心?豈可兒戲!”
扶蘇:……
張嬰:……
是不能兒戲!但仲父你拿來的衣裳款式也太多了!眼神好像在打扮手辦呀!
……
……
半個時辰後,馮去疾,蒙毅,還有尉繚帶著簡牘前來進見時,看到的便是一大一小,穿著幾乎一模一樣新衣服、新鞋履還有青銅劍,麵無表情的扶蘇和張嬰。
眾臣們:!!!
嬴政還笑嗬嗬地道:“如何?這衣裳可還行。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嗎?”
朝臣們聽了嬴政的話。一時間都不知道要從何開始吐槽。
扶蘇什麼身份,他可是要參加三冠禮的長公子,政治意義特彆明顯,否則李斯也不會先下手為強地準備站邊。
阿嬰就算再受寵,也隻是一名臣之子。
讓五六歲的臣之子,穿和扶蘇一模一樣的衣袍去參加三冠禮,這合適嗎?
馮去疾先狠狠地瞪了蒙毅一眼,然後拱手道:“陛下,這衣裳是好看,但讓嬰小郎君穿著是否有些不合禮治。”
“有何不合適。”嬴政不在意的看向馮去疾,“不過是衣袍罷了。”
“陛下,嬰小郎君有才,值得陛下看重。”
馮去疾實在是憋不住了,語氣有些重,“但在他如此年幼時,加諸如此多光環,這樣對他真的有利嗎?甘羅十二歲拜相確實是一段傳世佳話,但再之後呢,甘羅已有五六年不曾再上過朝。”
馮去疾說完,王帳內一片寂靜。
嬴政麵無表情的看向尉繚,忽然道:“你也認為朕做得不對?”
“陛下自然都是對的!陛下想恩寵哪一位臣子都可?”
尉繚拱了拱手,然後抬頭看向嬴政,“但馮丞相也是一片拳拳愛護之心,庸人多嫉妒賢才。嬰小郎君年幼,委實是有些……”
尉繚有些不敢繼續說,因為嬴政的臉色黑得嚇人。
他的目光看向蒙毅,並且用小拇指戳了戳對方,示意對方說些什麼。
蒙毅表情有些僵硬,他忽然想起兩年前,剛剛從玉蘭行宮找回張嬰時,嬴政再三詢問他有關阿嬰的身世,以及最後告訴他經過調查張嬰並非是他的血脈……
他也想起在舉辦巫祝之子後,蒙武說過的一些揣測親緣的話。
蒙毅避開尉繚的暗示,心裡有些亂,不想在不清楚的情況下蹚渾水。
尉繚差點沒氣死,這可是你兒子!怎麼這麼沒有擔當!
王帳又一次陷入安靜。
這時,扶蘇溫和的嗓音響起:“無妨。我讓阿嬰為我執劍,本也該為他準備好衣裳。”
嬴政“噗”了一口,端著茶湯的手在微微顫抖。
眾朝臣:!!!
長公子!你在說什麼!
你們父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執劍者雖然不如三位負責加冠禮的人,以及最後給你贈劍的人是重要。
但大世家貴族選執劍者時,都是選軍中密友,寓意是攜手征戰沙場,獲取軍功爵位。
你現在讓一稚子為你執劍?
是說以後打仗帶個拖油瓶嗎?負責扯後腿的那種?
嬴政看向扶蘇道:“你為何會這麼想?”
扶蘇溫和地笑了笑,道:“我見父皇特意準備了衣裳,還以為父皇與我想法皆相同。”
“不可。”嬴政搖了搖頭,“阿嬰可去觀禮,但不能作為你的執劍者,蒙毅或者李信更為合適。”
“父皇,兒記得幼時你曾與兒說過,兵器好不好用隻有自己知道。”
扶蘇微笑地看著嬴政,聲音溫和內容卻沒有半點退讓,“執劍者,本就該是由我自己選。”
嬴政皺起眉,道:“那你為何要選阿嬰?”
扶蘇定定地看了嬴政一會,忽然溫和地笑了笑,道:“父皇,與其讓旁人揣測父子感情會因阿嬰而不和。不如也讓我加入進來。”
張嬰嘴角一抽:這是親情版的“我不是拆散這個家我是來加入”麼。
扶蘇說到這,他的目光掃向眾多朝臣。
馮去疾、尉繚和蒙毅,紛紛垂眉避開扶蘇的視線。
嬴政稍作思索,半晌,便道:“你長大了,既然有了決斷。便這麼去做吧。”
扶蘇道:“唯。”
“等等,你把佩劍拿下來。”
嬴政又喊住扶蘇,讓他將佩劍拿下來後遞給他。
見扶蘇表情怔愣,嬴政沒好氣地開口道:“在最後賜劍之前,執劍者需要從頭到尾帶著你的佩劍跟在你身側。你得讓阿嬰拿拿看,能不能拿得動。”
扶蘇恍然,立刻將佩劍從腰間解開。
張嬰表情還有些呆,等嬴政拿著佩劍過來,張嬰沒有第一時間拿,他眼巴巴地看著嬴政道:“仲父!請問,三冠禮一般要多長時間呢?”
嬴政一愣。
他拎起扶蘇的長劍和張嬰比劃了下,嗯,差不多長。
他看著張嬰瞅著長劍發直的目光,似笑非笑道:“快的話,一兩個時辰。”
張嬰心裡一緊,但想起自己份量有所減輕的禮儀佩劍,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我去!這重過頭了吧!
“!!!”張嬰苦哈哈地看著嬴政道,“仲父,我,我能不……”
扶蘇緩緩地轉過頭,微笑地看著張嬰,輕輕地發出“嗯~~~”一聲。
張嬰:……
扶蘇即將黑化的模樣看起來好可怕啊!
但這佩劍咋這麼重啊!真拿一兩個時辰,人會沒了啊!
得想想辦法。
……
扶蘇和嬴政兩人拍板,馮去疾等人彆無他法,隻能聽從。
在他們商量前往琅琊郡的詳細細節時,趙高默默地退出了王帳。
他來到斜前方傳出朗朗讀書聲的儒生們的帳篷前,靜靜地給其中一位高談闊論的年輕人一個眼神,然後轉身離開。
趙高在楊柳樹下靜候了一會兒,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轉過身,搖了搖頭道:“今日沒有機會。”
原來是鶴發龐眉的盧生,以及捧著書籍的侯生。
侯生臉上閃過一縷擔憂,盧生倒是微微拱手道:“無妨。求仙問路,向來不可一蹴而就。來日方長。”
趙高微微站直佝僂的身軀,身形顯得格外高大。
他垂視了盧生一會,才道:“盧先生你還是一如既往的閒魚野鶴性子,不過為何近日會來尋我呢?”
盧生淺淺一笑,道:“哪有什麼為什麼。我祖籍在這,又聽聞陛下的奇遇便想過來尋仙問影,看看有沒有長生的可能。至於與趙郎君再一次相遇,哈哈,或許是緣分。”
趙高聽到祖籍在這,緊繃的神色才淡了一些。
他意味深長道:“盧先生,我是認可你們方士追求長生之路的。我也願意給一些幫助。但你應該對方士如今的近況有所耳聞,所以盧先生想說動陛下出海尋仙,我想,你不如先打動那位小福星。”
說罷,趙高慢悠悠地離開,高大的身軀重新佝僂起來,顯得謹小慎微不起眼。
等他走遠,侯生看向盧生道:“盧郎君,這趙高到底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他不會把我們舉薦給嬴政,但會給我們接觸嬴政的機會。”
盧生看侯生一副不懂的模樣,歎了口氣,“以儒門子弟的身份!”
侯生恍然大悟,然後又擔憂道:“盧郎君,沒想到方士在大秦的地位變得如此不受重視,我們要準備一些方士術法嗎?”
盧生搖了搖頭,無語地看著侯生道:“你當朝臣皇帝是山野小民,沒見識不成?彆拿那些出來丟人現眼。”
“那要如何說服?”
“靠嘴說服。嬴政愛重賢才,膽大冒險,甘羅、尉繚都是其中翹楚。我們多在嬴政麵前以道家、儒家學識為主,論長生,論君權神授。之後再想辦法帶嬴政去海邊……”
“啊,可趙高不是說要從小郎君下手……”
盧生拍拍侯生的肩膀,道:“彆輕信他。不管趙高是見識短淺,還是想拿我們做刀,都彆管。我們隻有一個目的要錢要人,必須在三冠禮完成,嬴政從琅琊郡回鹹陽之前完成,否則再無機會。”
侯生連連點頭道:“是,明白了。”
……
……
數日之後
大秦的巡遊王座轟隆隆地向著琅琊前進。
兩岸斥候飛騎開路,黑甲衛護衛位居旁側,數千馬蹄踩得野花塵土飛揚。
張嬰稍稍掀開一點車簾,凡是入目可及之處,都能看見一群群擠在一起靜靜旁觀王座巡遊車隊路過的山東黔首。
“怎麼會有這麼多的人。”章邯也透過車簾看到人群,忍不住咋舌,“都不需要下地勞作嗎?”
“哎,畢竟一輩子也難得見一回的新奇。”
章邯嘴角一抽,連忙低聲說:“小郎君小點聲,可彆讓旁人聽見了。”
“知道知道。”
張嬰也壓低嗓音道,然後他有些緊張地牽著手中的韁繩,看向章邯,“章邯,你說我能在三冠禮上這麼操作嗎?”
章邯嘴角一抽,安撫道:“來都來了。”
張嬰滿臉緊張:“但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