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嬰跟著趙文往嬴政的方向走。
他想一起跟過去的理由很簡單。
幾個月前, 張嬰讓墨家就按他的描述製作出很像紡織車的手搖梳毛機,想讓長安鄉的人都能穿上禦寒的毛衣,順便又做一個新的商業品牌出去賺錢。
那個被羌族誤認為圖騰的羊角, 就是張嬰讓人設計的品牌標誌。
然而實操後才發現, 大秦羊多,但羊毛也不算便宜, 性價比有些低。
張嬰原本快放棄了,他最近一直勸係統上一些棉花種子作為獎勵, 日後做棉襖禦寒。
沒想到峰回路轉。
來到這裡撞上了羌族,以羊為圖騰的遊牧民族。
這若是能達成合作,豈不是美哉。
張嬰心裡算盤打得“啪啪”響, 他甚至都想到日後史書會如何記載, 手工業紡織品是怎麼從大秦傾銷全球。第一次合作的契機?對大秦民族團結有何意義?對世界有何重大影響?
嗯,還能作為文科生的考點。
想到這,張嬰的步伐更堅定了。
他走了沒兩步,忽然發現章邯追了過來, 沉默地跟在身側也不開口說話。
張嬰看了章邯兩眼, 見他麵有憂色, 忍不住道:“不用擔心。”
章邯沉穩地點點頭。
對方如此利落的態度, 反倒將張嬰本想說的一些解釋的話給哽住,他瞅了瞅章邯,閉了嘴。
過了一會, 章邯察覺到張嬰的臉色, 遲疑道:“小郎君想說什麼但說無妨, 章邯都聽著。”
“也沒有,看到你對我這麼有信心也挺好的。”張嬰拍拍章邯的手腕。
章邯沉默了片刻,隻附和了一聲, 不再開口。
杵在旁邊的趙文欣慰地笑笑,小郎君倒是收了個老實本分的下屬,這章邯和信任無關,擺明是想真出了什麼事一切自己扛。
三人走到轉角,即將王帳還有100來米時,恰好與馮去疾、蒙毅、尉繚等朝臣們打了個照麵。
張嬰拱了拱手,低調行禮後便繞身離開。
沒想到其他朝臣跟他是同一個方向。
張嬰心裡暗道不好,果然,他走了沒幾步後便被朝臣們靠近,然後半阻礙的攔了下來。
蒙毅皺起眉,麵色不善地看向趙文道:“我記得陛下是說,隻需帶羊身上的衣過去,你為何拐帶小郎君?”
趙文立刻苦笑拱手道:“奴豈敢,奴豈敢。”
朝臣們聞言後麵麵相覷,然後馮去疾率先走到張嬰身前。
“小郎君要去哪呀?”
馮去疾摸了摸胡須,補充了一句道,“陛下正在商談會客,怕是不好與你相見。”
他抬起頭,發現其他幾位朝臣也看著他。
張嬰笑一笑,裝傻道:“嘿嘿,我就是想念仲父,想過去看看嘛。若仲父不樂意見到我,我就出來。”
眾朝臣:……
賴皮呀,陛下何時又拒絕過你!
眾朝臣見張嬰說完之後迅速向著王帳走去,朝臣們對視一眼,不再阻礙張嬰而是也跟了上去,開始與張嬰低聲交流。
馮去疾輕歎一口氣,先開口道:“小郎君,我大秦剛剛經曆過六國戰亂,又做好隨時對百越開戰的準備,所以對於羌族還是要慎重。我們大秦還是向往和平的。”
張嬰聞言連連點頭,道:“馮丞相放心,我很喜歡羊,我不會搗蛋的。”
馮去疾點點頭,沉穩的臉上看不出到底信沒信。
蒙毅也在一旁補充道:“小……阿嬰。長公子對羌族的態度較為友善。至於陛下,他雖視一切外族如野獸,但也知曉三麵作戰不可為。”
張嬰聽到這裡秒懂,道:“叔父,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尉繚也在一旁慢悠悠地開口道:“羌族人口眾多。又是信仰圖騰“羊”,所以他們的性子較之匈奴之類的更為柔和、綿軟,好戰派不多,若能將羌族中立人拉攏過來。旁的不說,起碼能為我大秦增加一道防線。”
胡毋敬在一旁柔聲道:“小郎君,我大秦雖縱橫無敵,但也不想舉世皆敵,多尊重一下羌族的圖騰文化還是好的。”
張嬰連連點頭,道:“我明白,羌族很重要。”
羊特彆重要!
……
……
與此同時,王帳之內。
嬴政端坐王座之上,緩緩地飲用著茶湯,他麵前站立十位身著麻布長衫,套著無袖的羊皮褂,戴著白色頭帕的中青年。
等嬴政放下手中的茶湯,看著立於羌族人前的青年道。
“你叫無弋研?”
“是的。”
“嗯?你是無弋爰劍的後裔?”
無弋研沉默了一會,才道:“我們都是無弋爰劍的後裔。”
嬴政沒有開口。
無弋研又補充道:“尊敬的大秦陛下,若是白馬羌投靠大秦,不知能得到什麼?”
嬴政瞟了他一眼,道:“錯也。”
無弋研一愣,迷茫地看著嬴政。
嬴政慢條斯理道:“你應當說,白馬羌族投靠大秦應當付出什麼呢?”
無弋研:!!!
他立刻扭頭看向扶蘇,表情帶著一些委屈道:“伯勇……扶蘇公子。昔日我舉族萬餘人二十萬頭牛羊馬匹,投奔大秦,並非畏懼大秦,實在是認為扶蘇公子擁有著,如同的圖騰“羊”一般的仁、義!
此番,我不遠萬裡找到中立的白馬羌,儘心儘力說服他們不要倒向匈奴,說大秦有仁義的扶蘇公子,絕對不會虧待白馬羌族,但若是還需白馬羌上供,這,這與匈奴有何區彆……”
扶蘇微微歎了口氣,他就知道會變成這樣。
父皇明明也看重羌族,畢竟大秦也不想一年內對三方勢力開戰,但父皇對外族的手段還是不耐煩了些。
扶蘇眼神瞟了白胖子一眼。
站在他身側的白胖子上前一步,拱手道:“這位無弋郎君,你莫不是欺長公子仁義?”
無弋研一愣,忙搖頭道:“我如何會欺扶蘇公子。隻是……”
“你之前也說,若讓白馬羌上供便是類匈奴!怎麼,匈奴你們上供得心甘情願,大秦就不行?這不是欺大秦,欺長公子仁義?!”
白胖子目光銳利地看向無弋研,再掃向其他羌族人,道,“白馬羌族會來大秦參加三冠禮,也並非全因扶蘇公子,而是羌族也耗不起一場戰爭。
此時正值冬季。若你們投靠匈奴,勢必要上供一大批的牛羊馬,你們舍不得。
而大秦就不一樣了。你們過來,非但不用上繳牛羊,還能借用我們大秦的勢,拒絕來自匈奴的壓榨。說不準你們心裡還想著冬季過後,再待價而沽,或者直接加入匈奴。
我們大秦沒與你們計較,你們居然還敢對扶蘇公子抱怨,這不是欺負蘇公子仁義是什麼?”
無弋研聞言一愣,心裡有些愧疚。
因為白胖子幾乎說準了白馬羌,或者說是所有中立的羌族的小心思。
羌族人口眾多,六畜興旺,夾在強悍的大秦和日漸強大的匈奴之間,可以說是左右為難。
羌族確實更傾向於的大秦,但他們同樣舍不得塞外鮮衣怒馬的生活,所以也有待價而沽的心思。
無弋研忙上前一步,低聲道:“扶蘇公子,我們一族絕無此意,我們絕對信服與你。至於白馬羌他們……我,若你們最終能談妥,我以我們的圖騰發誓,讓他們也不得違背諾言。”
扶蘇輕輕一笑,上前捏拳頭輕輕捶了對方胸膛一下,道:“無弋研,我們是戰場生死之交,我信你。”
無弋研立刻麵露感動。
這時,後方有人輕咳一聲,急忙道:“扶蘇公子,大秦地大物博,我們羌族沒有學匈奴,而是挨凍受冷,這不也代表我們白馬羌是很有誠意的嗎?!”
嬴政微微抬眼,眼眸微眯。
扶蘇臉上的笑容也淡下來,平靜地看著對方道:“哦?那你想如何?”
羌族青年舔了舔嘴唇,道:“若讓我們成為大秦的附庸,總不好虧待我們吧!昔年跟著匈奴還能吃香喝辣,不求那些,但大秦可願每年冬季支援我們飽腹……”
“畜生!還敢威脅我們大秦?”
一名武將霍然起身,將長劍猛地抽出來,“老夫長劍數月沒飲血了,今日就斬了你這個膽敢南下的胡畜!飽餐一頓!”
隨後,好幾名武將起身。
羌族青年不屑一笑,他怕個屁!
大秦是厲害,但他們年輕些的羌族人更喜歡跟著匈奴隨意搶奪。
這裡談不攏正好,還能拿著大秦的情報去匈奴賣個好,日後搶到東西也能多分他一些。
思及此,羌族青年還想開口卻被身側滿臉畫滿青痕的老羌族人狠狠錘了好幾下。
刺青老羌人拱手道:“偉大的大秦陛下,我們是向往著和平的,我以我們的神靈發誓……”
很快,李斯和幾位文臣也起身說些緩和的話。
嬴政手指捏了捏劍柄,又輕輕放下,直到聽那刺青老者絮叨了好久白馬羌向往著大秦的好話,他才重新將手從劍柄上拿下來。
李斯等文臣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也籲了一口氣。
征戰百越的秦軍已經開拔,為了一個羌族,三方開戰,傷筋動骨的打一場,沒必要啊!
恰在這時,門帳處的趙文輕聲通傳,說是張嬰、馮去疾一行人拜見。
嬴政輕輕揮手:“讓他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