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嬰見女南一臉焦慮, 走路都左顧右盼,他忍不住開口:“倒也不必那麼惶恐。他是人,不是鬼, 他有名字是……”
“噓!嬰郎君不要在這提起呀!”
女南臉上更顯的焦慮, 她扯了扯張嬰, 在一旁低聲道,“忘了嗎?有些仡佬族的女子在這裡負責撿拾柴火, 若聽到了名字,她們隻怕要恐慌逃亡了。”
仡佬族的女子被當成奴隸送來後,張嬰沒有直接按大秦的方法處理。
他問了下女南,百越部落一般對待被俘獲的女性是怎麼處理。
女南說其他部落男為尊, 女性會分給部族強壯的男性去生孩子,但是東女部落俘獲女性後,會讓她們跟著族人一起訓練,跑了就跑了,留下來的會成為東女族的族裔。
張嬰覺得東女部落的習俗更適合, 分批次讓五千女奴,負責港口建設、搬磚、種植和耕地。
“會不會太誇張了?”
張嬰有些納悶的看著女南,“你之前與我說,俘獲的女性起碼會有五分之一逃亡回自己的部落。可仡佬族這些人, 這一個月勤勤懇懇做得很好,完全沒有逃亡的跡象, 說明她們很喜歡港口喜歡東女部落……”
女南眼神幽幽地看著張嬰, 緩了一會兒開口道:“那是因為我與她們說,此地沒有……那位將軍。”
張嬰瞬間被哽住:……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會。
走了沒一會,張嬰便意識到,嗯, 屠睢將軍應當就在前方不遠處了。
倒不是他的視線驟然變得銳利,而是忙碌得近乎兵荒馬亂的篝火會場上,隻有一處安靜如雞,這顯眼得就好像在一張白紙上滴了塊墨水,沒瞎都能看得見。
女南的腳步放緩,處於張嬰身後幾步。
張嬰嘴角微微抽搐,深吸一口氣,大邁步向前,走了沒幾步,前方數十位身披軟甲的大秦軍卒沉默、步履統一的小步挪開,將最中央的男子側影顯現出來。
這一位身披青色魚鱗甲,右手托著頭盔,左手放在劍柄之上,身姿極為挺拔,遠遠看去就好像一柄插在地上的長劍,隨時會拔鞘而出,刺殺一切。
男子原本下巴微抬起,似是在眺望傍晚的星空,在張嬰靠近時,他才緩緩轉過身,眼眸波瀾不驚地落在張嬰的身上。
然後對方大邁步走了過來。
隨著對方靠近,張嬰仔細瞅了對方一會,這人很年輕,但緊接著他的腦子忽然發散思維,沒想到世上居然存在這種毀容式帥哥。
就是對方原本的樣貌是鼻梁高挺,輪廓分明,但組成的五官普通,然而那一道劃過半張臉的疤痕,瞬間令他的顏值上升了幾個台階。有點像後世某些半張臉帥哥,遮鼻子帥哥。
“張嬰?”
對方冷硬的聲音打斷了張嬰的思緒。
張嬰後退半步,抬起頭開口道:“嗯,屠睢將軍?”
在兩人發出第一段對話後,準確點說是張嬰說出“屠睢”兩個字後,在這附近搬桌子、凳子的人集體心神一顫,心不在焉地糊弄手中的工作,眼睛時不時瞟向這邊,除了寒風吹動樹梢,篝火“劈裡啪啦”的聲響,再無其他聲音。
屠睢麵無表情地低頭看向張嬰。
張嬰笑盈盈地抬頭看他。
兩人這麼僵持了一會,就在其他人擔憂張嬰會不會被屠睢將軍刁難的時候,張嬰忽然後退半步,捏了捏自己的脖子,聲音有些為難道:“屠睢將軍你身姿過於挺拔了。要不你蹲下,或者我們找個地方坐著說話,仰著頭我現在脖頸很不舒服。”
眾人瞳孔地震:嬰小郎君膽子也太大了吧!!!
女南也是腳步一個踉蹌,小郎君你怎麼這麼和劊子手說話呢!
那人是真的殺人不眨眼啊!
女南心中擔憂,見屠睢良久沒動,又見張嬰好像要繼續撩撥恐怖之人的胡須,情急之下,她抬腳上前準備替張嬰說話。
然而她剛挪動了一步,就感覺好像被什麼野獸瞪了一眼,隻覺得後背脊發涼,渾身上下都咆哮著危險,想要逃跑卻又絲毫不敢動彈。
張嬰完全不知道身後的女南有多麼慌亂。
他並不覺得屠睢有多麼嚇人,說真的,屠睢的氣勢還沒有仲父要他習武,扶蘇拎起他要他背誦《呂氏春秋》的時候來得恐怖。
不過這位將軍不怎麼愛說話倒是真的,視線也經常不聚焦,比如現在對方的視線就飄到他身後的位置聚焦去了。
張嬰多觀察了會,甚至聯想到上輩子看到的某些“迪化”小說,冷不丁蹦出一個腦洞,對方該不會是深度社恐,因為不善言辭就被誤會成殺人如麻的大佬吧。
當然,他不至於心大到直接把自己的腦洞當真,但再次麵對屠睢將軍時,難免會更平和些。
就好比現在,張嬰很自然地上前輕輕扯了扯屠睢手腕處的魚鱗甲,笑道:“屠睢將軍隨我來這邊,桌子椅子我都準備好了。”
第一下扯,張嬰完全沒有扯動對方。但第二次扯時,張嬰補充了幾句嘮嗑,大概就是“仲父來信說過要與你好生相處。”
趙文也疾步過來,候在了張嬰身側。
屠睢瞟了趙文一眼,緊繃的身體微微一鬆,順著張嬰來到很近的一處搭建的大帳篷,裡麵有些亂糟糟的,什麼圖紙、工具之類的到處都堆滿了。
趙文簡單地收拾出兩張椅子,一張桌子,便離開帳篷。
屠睢瞥了一眼凳子,微微蹙眉,沒有坐。
張嬰倒是一屁股坐好。
端著茶水進來的趙文一頓,還是上前,一杯遞給麵帶微笑的張嬰,一杯遞給麵無表情的屠睢,然後候在一旁。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張嬰笑眯眯地問道:“屠睢將軍來得正巧,港口快要建成了,我們已經向長沙郡的商戶們,以及部分附近的百越族人發了邀請書信。屠睢將軍也一起來啊!”
來之前張嬰就考慮過如何與傳聞中的地獄閻王相處,但觀察了一路,他決定還是采取縱橫鹹陽宮的端水本事,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
剛忐忑地跟到帳篷口的女南滿臉驚恐,連帳篷都不敢進了。
趙文也是手指輕輕一顫。
“不去。”屠睢道。
“哎……仲父一直希望港口能夠在建成發揮作用。一方麵有利於給將軍們運送軍中輜重,另一方麵能自給自足,在減輕大秦的負擔,也能更有利於瓦解百越的聯盟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