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嬰沒料想過。
一直習慣被薅羊毛的如橋, 在碰上豪爽待遇時,內心會產生多大的震撼。
不過知曉了他也不會在意。
張嬰向著王帳一路小跑。
王帳前坪很安靜,往常駐守門帳兩側,身披鎧甲手握青銅斧的大秦守卒都不見蹤影。
他心下疑惑, 拉帳篷的手稍微一頓, 就聽見裡麵傳來小學生一般的爭吵聲。
“啊!我的發髻玉碎了!莽夫,你真真是個莽夫!”
“哈, 發髻玉碎了如何, 我沒打你都是好的!誰讓你膽敢提這個建議?!除非姚賈你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否則誰都不準同意, 誰同意, 我弄死誰!”
“內史騰將軍!你我皆知這是假的。”
“假的也不行,憑什麼讓陛下下罪己詔?這與陛下有何關係?你是看《呂氏春秋》看愚笨了?還是何時被酸儒給說服了?!不,你是不是被六國餘孽收買了?”
“內史騰我尊稱你一聲將軍,你就彆太過分。是你們說,要相處一個既能解決蝗災, 保全大秦將士, 又要能穩住桂林郡民心的計策!”
“沒錯!但這不是讓陛下祭天,下罪己詔的理由啊!”
“你懂什麼!我之前說過,祭天和罪己詔都是一場做給大秦和百越子民看的戲!目的是為了收民心,等蝗災結束, 好方便大秦重新回頭來攻百越!你這莽夫能不能稍微動動腦子!”
……
張嬰聽到這兒一愣,罪己詔?
這要放在其他皇帝身上,確實不失為一個巧妙的方法。
但放在嬴政身上……
張嬰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何人在外偷聽……”
王賬內一聲暴喝。
張嬰下意識地蹲下來,他頭頂上方一米多的位置忽然“刺啦”一聲,出現一柄冒著森冷寒氣的青桐大刀。
張嬰倒抽一口涼氣,連忙喊道:“仲父~仲父……”
原本還懸在門帳上的大刀猛地縮了回去。
片刻, 一雙毛茸茸的大手掀開帳篷,露出內史騰有些緊張的乾笑表情。他上下打量了幾眼,籲了口氣,一手將張嬰給提了進來。
他嘴上還嚷嚷道:“幸好矮。還隔著一米呢,真嚇死老夫了。”
張嬰:……
“可有事。”
嬴政大邁步走了過來,銳利的目光上下打量張嬰好幾眼,臉色才緩和下來,“可用過膳?”
“嗯嗯!如橋公子、趙文中車令一起送膳過來。”張嬰伸手拉住嬴政的寬袖,昂首道,“仲父也用過膳了?有一事我想和仲父說。”
“哦?”嬴政眉毛一挑,忽然道,“若事關港口,我說過的全權交由你處理。”
張嬰一愣,仲父這是在暗示不必在意如橋的身份,願意替他做後盾嗎?
“嗯嗯!仲父,雖然也與如橋有關係,但不是為這件事。”張嬰心中有些暖,“是為了給蝗蟲祭天的事。”
嬴政一頓,目光落了下來。
內史騰大大咧咧地開口道:“你小子也聽到祭天了是吧!不讚同對吧!”
“不,我讚同。”
張嬰搖了搖頭,看向驟然變臉的內史騰,認真道,“不光是讚同,最好從今天就開壇做宣傳,要讓整個百越人都知曉這是西甌譯籲宋的罪!”
“你豈可說……”內史騰內心極速上升的憤怒在即將突破臨界值時被一腳踹了回來,他捂住胸口,怔怔地看著張嬰,“啥?譯籲宋?!”
“對啊!”張嬰理所當然地點頭,“蝗蟲天災肆虐百越之地。
大秦征戰百越近一年了,百越都沒有蝗災,譯籲宋號召百越聯盟抗擊大秦,不出一個月百越之地就出現了蝗災。這說明什麼?
說明老天爺也反對百越抗擊大秦!當然是譯籲宋的錯!”
眾將軍目瞪口呆,居然還能這麼解說麼!
乍一聽好像沒啥道理,但仔細想一想,邏輯似乎更能說得通!
“是極是極!”內史騰讚賞地點頭,猛地一拍大腿,“小郎君這才是正解!姚郎官都說些什麼糟心玩意!”
說到這,他不屑地看向姚賈。
姚賈卻神色不變,搖了搖道:“小郎君,你的想法很好。但我們祭天去譴責譯籲宋,帶不來多大好處。歸根結底,百越人認西甌部落的籲宋為盟主……”
“我知道你的意思,譯籲宋是百越盟主,百越人先天會更聽他的。”
張嬰點頭,“但若我們一邊消滅蝗蟲,一邊傳播不利於對方的流言呢。你認為百越人是會選擇被蝗蟲吃掉糧食,還是抨擊譯籲宋。”
姚賈眼底閃過一抹精光。
他道:“小郎君的意思是,要用滅蝗蟲之事,煽動民意?”
“嗯。”
姚賈沉默思考。
若旁人這般說,他一點都不會相信。
蝗災真要那麼好滅,曆史上就不會出現那麼多易子而食的悲劇。
但對於屢次創下豆腐、番薯、新農具的張嬰。
姚賈忍住心中的質疑,開口道:“小神童對治蝗災有何辦法?荒地燒火、耕地可遠遠不及。”
“辦法有!”
張嬰回想起係統給的設置,果斷地開口道,“但需要人多,需要配合!”
“這好說。”內史騰猛地拍著胸脯,還將保持沉默的辛勝給拉了過來,“我有五萬,辛勝那也有四萬。我相信小郎君你的本事,全拉給你。”
姚賈“嘖”了一聲,有點陰陽怪氣道:“之前還說士卒的正職是打仗,不肯配合。”
內史騰毫不示弱地回“哼”了一聲,怒氣衝衝道:“配合你去散播偉大的陛下的什麼罪己詔。我寧可讓我的士卒殺了你!”
姚賈稍顯狼狽地避開視線。
張嬰繼續道:“不夠!”
眾人一愣。
張嬰繼續道:“若是想消滅百越全境內的蝗蟲,幾萬人是不夠的,十萬不嫌少,上百萬人也不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