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月河與番禺之間的一處深水湖泊。
一眼望去, 密密麻麻全是黑色掛著“XX軍”的大船。
大船們井然有序,來來回回,絡繹不絕。
每當有自南而來的船隻抵達大湖泊, 就會聽到湖中一聲響亮的口哨, 湖畔無數隻鴨子“嘎嘎嘎”地撲騰起來,短小的翅膀激起嘩啦嘩啦的水聲。
再之後,這一批鴨子會在旗幟的引領下,井然有序的飛上空蕩蕩的大船,等大船上的人稍作修整, 這隻大船就會再次向南邊方向前進。
當又一批的鴨鴨被大秦士卒們送上船艙, 重回岸邊的大秦士卒們看著烏壓壓的一片鴨,忍不出出聲感慨。
“誰曾想, 我拿大刀的手, 如今成天喂鴨飼料。”
“哈哈,阿父若知道我參軍後,成天做些屠戶賤籍這種事,隻怕會……”
……
“隻怕會什麼!有什麼不好嗎!”
戴著口罩的小淑女忽然走過來, 白眼都快翻上天,“養雞養鴨和屠戶有個甚關係。你們難道不知道大秦還有“牛人”“雞人”這樣的官職!好好養,還能當官呢!
再者說,屠戶是賤籍又如何!吃飽穿暖有什麼不好。你們隻知曉提著腦袋搞軍功,知不知道家母、親人會掛念啊!”
明明是被半大的小淑女指著鼻子說, 這一批大秦士卒們非但沒有頂嘴, 反而低聲道:
“是我們不曾學過吏!是我們不懂,不生氣了啊!”
“盧家小姝教訓得是,是我們不對!”
……
路過的張嬰聽到盧家小姝幾個字,腳步一頓, 他扭頭看了過去,恰好也看見大秦士卒們討好的表情。
張嬰有些驚訝,他對身後的大秦卒道:“他們為何如此讓著這位……盧家小姝?”
大秦士卒一板一眼拱手道:“回小郎君,因為這,這位算是……殤醫。”
殤醫?
張嬰一歪頭,忽然發現這個戴口罩的小淑女,好像是當初被方巾郎君帶過來的,第一個拿針縫合傷口的女孩子。
“原來是她啊!”張嬰有些感慨,“真是厲害,怪不得了。”
身處他後方的大秦士卒沒有做聲。
倒是過來彙報造紙工作的工匠一愣,遲疑了一會,他臉上擠出一個乾巴巴地表情,道:“小郎君,原來你已經知道了啊。請,請不要生氣唔啊……”
“什麼?”
“就是她啊……盧家小姝偷偷追過來這件事。”
“什麼!”張嬰猛然一驚,“什麼追過來?”
工匠一見這情況就知道自己是誤會了,他猛地自扇一耳光,恨不得裝作一副什麼都沒說的模樣。
可張嬰哪能如對方所願,長安鄉的人對他百般維護,他自然也會護犢子。
他嚴肅地上前一步,道:“不可隱瞞!”
明明身高遠比工匠矮小,但爆發出的氣勢卻令工匠下意識地後退半步。
工匠抿了抿唇,搓了搓手,才乾巴巴地說道:“這,這是某大兄前些日子送了家書過來,說盧家和樊家吵了好些日子,差點引起了械鬥!說的就是盧家小姝跟著軍隊偷跑了。
大兄來信時,還托我想辦法問問周遭,有沒有誰見著盧家小姝,某特意去詢問了幾支軍隊,因緣巧合下才發現盧家小姝是偷偷混進采桑軍,一起跟著過來了。”
張嬰:!!!
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盧家小姝?
那個乖乖巧巧的古代少女居然這麼野?敢離家出走幾千裡?
他忍不住再次打量戴了口罩的少女。
此時對方正駐足在一位推著木質板車前,彎腰給躺在木板車上的傷患整理衣服。
沒一會,她拿出木牘和朱筆,在上麵寫了一會,之後將寫好的木牘放在木板車上的病患身上,揮了揮手,很快,另外一輛拖著病患的木板車出現在她的身前。
之前他就覺得這人樣貌聲音有些神似,但沒仔細想。
如今多看幾眼,越看越像樊典喜歡的小姑娘,盧家小姝。
張嬰深吸一口氣,二話不說地往那邊走,想將盧家小姝拽過來好好問清楚。
沒想到剛走兩步,卻被工匠戰戰兢兢地攔住。
“你敢攔我?”
“不不不,某不敢,某不敢!”工匠滿頭大汗,最後百般懇求,“小郎君,小福星千萬,千萬不要說我是說的啊!”
“為何?”
“因為,因為盧家小姝縫線很,很厲害!救了很多人。”
工匠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苦笑道,“我阿弟多虧她才救回一條命。我,我不能害了她。”
“呸!女孩子擅自離家出走上戰場,這多危險,你不想及時將對方送回去才是真的會害了人家!”張嬰瞪了工匠一眼,“再敢攔我,我把你一起送回鹹陽去!”
說完,張嬰大邁步地向著盧家小姝方向走去,走到半路,注意到對方好像在工作,張嬰又停下命身側的工匠去找人。
工匠隻能苦著臉,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
片刻後,一位醫吏走了過來,示意自己先接替盧家小姝的工作。
盧家小姝正有些納悶,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
“盧家……阿姊?”
盧家小姝身形輕輕一顫,轉過身,摘下口罩,道:“也算是……被小福星給認出來啦。”
張嬰見對方坦然,心下越發疑惑,開門見山道:“盧家阿姊為何要偷偷從軍。”
“唔,我,我是……”盧家小姝臉上浮現出一抹不好意思,深吸了一口氣,才道,“我是為了和樊郎表達決心,為了能在一起才過來的。”
張嬰:“哈???”
“樊郎被我阿父逼得上戰場,我很擔心他,我不希望讓他一人麵對危險。我想要陪他一起。”
盧家小姝說到這,臉上的紅潤下來了一點,“我也打聽過了,采桑將軍治軍嚴謹,對女卒尤為照顧,所以我才偷偷跟著采桑將軍來到百越。”
張嬰:!!!
他不敢置信地開口道:“你,沒在開玩笑?你就隻是為了樊家阿兄,偷偷跑來戰場?!”
——阿姊糊塗啊!
你這和王寶釧挖野菜苦守十八年比起來,都算互有勝負啊!
“是!可惜我膽子太小了,沒能及時找到他的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