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也接了這個台階,手指彈了一下張嬰的眉心,似笑非笑道,“我喚了你。但你貪睡總不能也賴我。”
張嬰乾咳了一聲。
恰在這時,車簾外傳來趙文恭敬的聲音,在得到嬴政的許可後趙文緩緩掀開車簾。
張嬰敏銳地注意到,趙文在看到他後,臉上露出恍惚中透著震驚但又不是那麼驚訝的糾結神色,但很快,對方又恢複畢恭畢敬的柔順表情。
趙文拱手道:“陛下。
斥候回稟,十裡之外的船升起了紅旗。”
嬴政一挑眉,道:“哦?看來他們挺急迫的啊。”
趙文道:“宵小之輩,自然什麼都逃不過陛下的謀劃。”
嬴政沒有接話,隻平淡道:“弓箭準備如何?”
趙文遲疑了一會,才拱手道:“已經準備妥當,”說到這裡,他看向張嬰,聲音音色稍微帶著點尖,“皆是嬰小郎君最慣用的,箭頭上麵還塗抹了劇毒。”
張嬰忽然被cue,懵逼地抬頭,恰好看見趙文從行囊中拿出一副小巧又無比眼熟的弓箭。
咦?
這不就是他常用的弓箭嗎?
給他用的弓箭塗抹劇毒是要作甚?
張嬰眨了眨眼,恰好與趙文無比複雜的雙眸對視上。
“仲父,這是……”
“阿嬰。”
兩人幾乎同時出聲。
張嬰率先抿嘴,對嬴政微笑的眨了眨眼,示意對方先說。
嬴政則接過小弓箭,緩緩摸索了一下弓腰下方也就是持弓人需要緊握的位置,片刻後,他似是滿意地點頭道:“看來我不在的幾日,你並未懈怠習武。”
“那當然,好歹我也算是師從仲父,若一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豈不是會給仲父丟臉!”張嬰順勢拍了拍馬屁。
“嗯,正好看看你的長進。”嬴政淡聲道。
“……”張嬰心下一緊,頓了頓,忍不住拋出內心的疑問,“仲父,這是要讓我作何呢?”
“阿嬰,可是好奇我為何提前兩日過來?”嬴政道。
“是的。”
“拿好你的弓箭!”
嬴政輕笑一聲,左手輕鬆地將張嬰拎起來,輕盈地一大步邁下馬車,完全沒有正麵回答的意思,“走,你很快就會知曉。”
張嬰:?
……
……
與此同時,十裡之外的河道。
一艘黑色的秦朝商船,緩緩行駛而來。
船甲上身著大秦黑甲衣的士卒們,麵無表情,彼此之間要麼用手勢、要麼用眼神進行沉默的簡單交流。河岸邊,還有幾十個身穿大秦鎧甲的士卒跟著商船前進的方向移動。
若仔細看這些黑甲士卒,會發現他們中很多人的黑甲與身形不怎麼匹配。
河岸邊的黑甲衛們以保護的陣容,護著中央兩個青年。
其中一人隻穿戴簡單的竹內甲,走路很踉蹌,卻依舊拒絕另外一人攙扶的手勢,堅持自己繼續往前走。
想攙扶的人沉默了一會,忽然用彆扭的楚話道:“姬公子,要不我們先停下來修整一下。”
“不行!絕對不行!”
姬成聲音沙啞道:“大秦凱旋,必會慶功。那暴君又向來喜歡飲酒作樂。這幾日,會是他們防備最為薄弱的時候,這是唯一也是最好的機會!
我們必須趕在大秦軍抵達暗月港口之前,在葫蘆峽穀那布置好埋伏。
不管我們現在損失了多少人,隻要暴君死了,我們就是勝利!”
姬成恨死了嬴政,心中卻又隱隱怕死了嬴政。
他最初以為蝗災是天降驚喜,是能將嬴政釘死在恥辱柱上的一次大勝,他甚至提前讓心腹鄭孟將他激情寫下來的《秦·天罰》這首詞送去了成縣去。
誰能想,大秦非但沒被蝗災影響,反而勢如破竹,一舉拿下了除西甌之外的百越大部落。
其他名義上還依附著西甌的小部落,也早已心思浮動,甚至派人去暗月河交易糧草,要不是這糧草會上供一部分給西甌聯盟軍,他早就勸譯籲宋將這些小部落給弄死了。
不過在他以為會無功而返時,又得知嬴政隻帶了幾萬人禦駕親征的消息。
姬成那一瞬間欣喜若狂,豪情萬丈。
原因很簡單,大秦征戰六國的曆史上,嬴政向來承擔的是督軍的責任,幾乎沒有過禦駕親征大型軍事作戰的記載。
姬成甚至在幻想,一旦他在正麵戰場擊潰了腦子發熱的大秦暴君,等於直接擊潰大秦的神話,到時候就是韓國最佳的複國時機,不,不僅僅是複國。
他們韓國是滅秦的最大英雄,那韓國為何不能取秦帝國而代之呢!
姬成澎湃的野心在熊熊燃燒,然而不過三十日。
嬴政設下埋伏,西甌聯盟軍損失一萬人。
嬴政率領鐵騎從半山腰衝刺圍殺,西甌聯盟軍損失兩萬餘人。
嬴政正麵應戰譯籲宋,譯籲宋被梟首,西甌聯盟軍被打得隻剩下一萬餘人。
……
姬成麻了。
他現在撐著沒有崩潰地哭著回去。
是因為他知道這是他僅剩的一點翻盤的力量希望,又或者說是僅剩的一點勇氣。
若是回去,他可能再也提不起對抗暴君的心思。
想到這,姬成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軟肉一把,沙啞的誰能響起,道:“桀駿。我們必須儘快!”
壯碩青年忽然道:“再歇一歇吧。你畢竟也曾為西甌部落,勞苦功高?”
“你今日為何老提歇一歇,我,我看上去,哈……就這麼,這麼不中用了?”姬成喘著粗氣,有些不耐煩,“兵貴神速的道理。你莫非還不明白?”
“但疲兵對……”
“哈!我們是埋伏,疲……你在遲疑?”
姬成忽然一頓,銳利的雙眸直直地看向桀駿,表情猙獰,“你彆忘了!暴君不死,你們西甌聯盟必死無疑。你就算不是為了譯籲宋,也要為了百越,為了百越而作戰?!”
壯碩青年沉默下來,片刻後“嗯”了一聲。
青年樣貌簡直像是譯籲宋的翻版。
隻是年輕化許多。
他也是在譯籲宋離世後,新一代接任西甌聯盟軍的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