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第 172 章(2 / 2)

李斯稍稍喝了口茶水,繼續開口道:“當然,王丞相的顧慮也有道理。若是開科舉後,卻一個黔首都未錄入,也會令朝廷失信於百信。

所以臣想,經科舉選拔出來的人,皆從小吏開始做起,這樣並不需要對方徹底熟讀所有大秦秦律,但也能用。”

說到這,李斯開始舉出,比如征收田租的小吏,隻需要熟讀《田律》和《倉律》就可以參加考試。少府的小吏,也隻需要《效律》、《倉律》、《工律》等。

說完例子,李斯看著其他人認可的視線,繼續道:“當他們成為小吏之後,三年一次考評,甲等者可再前往鹹陽參加晉升大考。是以,不必十年那麼久。”

“科舉選拔出來的人皆從小吏做起?”

王丞相思考了一會,搖

了搖頭,“這是給了白身機會,但三年一次考評才能晉升。耗時太長,無法吸引真正學富五車的大才過來。”

李斯一頓,無法反駁。

馮去疾忽然輕笑一聲,道:“王丞相,這個問題嬰小郎君不是給過解決方案麼。

他說,科舉可以像軍爵製一樣,層層篩選,考三四次,也給他們分幾個等級。皆時,官府可按他們的分數排名分配人才。

我們這也差不多,官署多出幾套策問試卷,多篩選幾次,成績達標的黔首分為小吏,成績甲等優異且能做出策問的提拔為郎官……”

他後續還詳細說了一些,基本上就是將科舉分門彆類細化後再考核。

馮去疾一邊說,李斯一邊點頭,偶爾還在一旁低調地補充兩句,兩人看起來相得益彰,不像政治對手,反而有點同盟的味道。

片刻後,李斯扭頭看向王綰,聲音帶著點笑意,道:“王丞相,這馮相向來是與你合拍的,您看還有什麼要補充嗎?”

王丞相瞥了一眼意氣風發的李斯,輕笑一聲,起身道:“並未。”

李斯一愣。

王丞相卻不再看對方,而是朝著嬴政麵前,拱手道:“陛下,臣年事已高。如今最大的困惑已解,老臣無愧於國事,還望陛下恩準老臣辭官而去。”

李斯:!!!

不光李斯愣住,現場幾位朝臣的表情也很是訝異與茫然。

馮去疾更是急得捂住心臟,似是想衝過來捂住王丞相的嘴巴。

這其中,唯嬴政與扶蘇滿臉淡定,似乎早已預見這一幕。

嬴政道:“王丞相相伴三十年,乃國之棟梁。此去,朕不舍也。”

王綰灑脫一笑,道:“臣本布衣。能得陛下看重,為大秦效力,此生足也。”

……

嬴政與王綰來回拉扯了二十多次對話,從最初的相遇,到中間的相互守望,再到現在的依依不舍,充分描繪出一副大秦君臣相宜圖。

最後,嬴政走下台階,扶起彎腰的王丞相,道:“若你離去,何人可接替你。”

這話一出,偏殿所有朝臣都豎起了耳朵。

尤其是李斯,他已經反應過來“王綰辭官”這是一出早已安排好的戲。

他微微挺直了背脊,甚至瞟了一眼馮去疾,似是認為馮去疾之前突然與他友好交流的模樣,是因為提前知曉情況而主動示好。

其他幾位朝臣也陸續將目光落在李斯身上,畢竟從功勞、背景而言,他確實是最適合當丞相的人選。

這時,王丞相頓了頓,開口道:“臣認可,陛下所認可的!”

李斯豎起耳朵,含笑準備起身謝恩。

嬴政卻輕輕一笑,直白道:“丞相說的可是阿嬰?”

眾人:!!!

李斯差點扭到了脖頸。

他瞪大眼盯著王綰,放在膝前的雙手早已竄成了拳頭。

王綰無奈地瞅了陛下一眼,斬釘截鐵道:“陛下所言甚是,老臣說的正是張嬰,可當上卿。”

“啪嗒!”

不遠處忽然掉下來一個銅罐。

嬴政等人將目光轉過去,便見李廷尉連忙起身撿掉落在桌子下麵的銅罐,嘴上還說道:“陛下贖罪,老臣,臣剛剛一時不慎扯到袖子,才,才令銅罐摔了下去。”

朝臣們沉默了。

他們都能理解李斯的失態。

誰能想到板上釘釘的事也會黃呢?

半晌,李斯才將銅罐撿起來,他看著手中的銅罐,沉默了一會,他才擠出一個笑容道:“陛下,好事啊。看來我大秦又要留下一段“神童拜相”的佳話了。”

嬴政深深地看了李斯一眼,道:“馮去疾,隗狀,你們都是丞相

府的老人。目前正是統籌舉薦、科舉官製的重要時刻,有什麼政事,你們當與阿嬰一起在丞相府處理。

李廷尉,你對科舉製也有不少獨到的見解,有關秦律律法的試卷出得也很好。這樣,你會同其他相關官署,擬定定下一任科舉大考的幾位主官人選。之後,記得將名單交予阿嬰他們敲定……”

嬴政陸續囑托了許多,連丞相郎官要如何輔佐都有提及,細致得很。

朝臣們臉上的表情越發變得微妙起來。

好家夥,本來還以為是和甘羅一樣的榮譽上卿。

但看看現在,又是安排馮去疾,隗狀兩位老人聯袂處理,又是讓李斯做完事之後還要交給張嬰敲定。

這一方麵是敲定了張嬰的權利,絕不是一個樣子貨。

另一方麵也在暗中敲打李廷尉剛剛的話——類比甘羅,但甘羅拜相之後反而沉寂了。

朝臣們都懂的事,李廷尉這人精何嘗不知道。

他心下狂呼海嘯,臉上卻重現展現出謙卑,滿臉誠懇道:“陛下考慮得極為妥帖,但老臣想著,若隻讓嬰小郎君最後審閱,怕是學不到太多。

不如讓嬰小郎君先來廷尉這邊多多曆練,老臣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教導得儘心儘力。”

說到這,他的目光似是瞟向了扶蘇。

嬴政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看得李斯的背脊又彎低了一些,半晌,他道:“準!”

李斯這才起身。

王綰沉默地看著。

雖並未卸任所有的官職,但一旦確認可以脫下丞相的官袍後,他渾身輕鬆了許多,就連視角都變得通透了一些。

他看著李斯試圖利用“張嬰巡視九卿,恐奪權”這種事,暗示挑動扶蘇。

他看著扶蘇不為所動的淡然。

他看著陛下明明看透李斯的小花招,卻什麼都沒有說的平靜。

他看著其他同僚們眉頭緊鎖,就知曉他們必然頭發又要白幾根,幾宿無法入睡。

……

在嬴政宣布下朝時,王綰大邁步走在最前麵,憋不住暢快地感慨了一句:“辭職真好!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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